20世纪的罗贯中交游研究 ――《三国演义》文献学研究之一(一)
详细内容
【内容提要】
20世纪罗贯中的交游研究主要集中在“和《录鬼簿续编》作者的关系”、“和施耐庵的关系”、“和赵宝峰的关系”、“和高明的关系”以及“和农民起义的关系”五个方面。整理、总结其中的得失将有助于进一步推动、深化21世纪的《三国演义》研究。
【关键词】 《三国演义》文献学/罗贯中/交游研究/《录鬼簿续编》/赵宝峰
【标题注释】该钞本由郑振铎、马廉、赵斐云三先生访书宁波时发现。但具体的发现时间,说法不一。《国立北平图书馆馆刊》十卷(1936年)第五号马廉校录的《录鬼簿・录鬼簿续编》之短跋(赵孝孟作)云发现于1931年秋。郑振铎藏本之长跋(自作于1946年10月)却说发现于1928年1929年间。中国戏曲研究院编《中国古典戏曲论着集成(二)・录鬼簿续编提要》(中国戏剧出版社1959年版)则认同前者。
关于罗贯中的交游情况,明清时期多为原生态的文献载述,几乎没有考证性的文字。直至20世纪30年代后,随着《录鬼簿续编》等重要文献资料的发现,罗贯中的交游受到了鲁迅、郑振铎等现代学者的重视,成为《三国演义》研究的新开拓领域。但总体而言,现代时期的罗贯中交游研究材料爬梳罗列有余,而文献发覆考辨不足,因此在当时该领域始终没有形成研究热点。而新中国建立后的最初三十年,由于社会舆论及学术的关注重点主要在思想性方面,因此,罗贯中的交游研究一度沉寂。20世纪80年代起,随着学术研究的正常化、多元化,罗贯中的交游研究很快成为《三国演义》学术界的关注重点,论争平等激烈,探讨精细深入,取得了许多重要进展。综观该领域的发展历程,可以发现学术界的具体研讨主要集中在“和《录鬼簿续编》作者的关系”、“和施耐庵的关系”、“和赵宝峰的关系”、“和高明的关系”以及“和农民起义的关系”五个方面。兹要述如下。
一、和《录鬼簿续编》作者的关系
关于罗贯中和《录鬼簿续编》作者关系的主要文献依据是明天一阁钞本《录鬼簿续编》中的记载:
罗贯中,太原人,号湖海散人。与人寡合。乐府、隐语极为清新。与余为忘年交,遭时多故,天各一方。至正甲辰复会,别来又六十余年,竟不知其所终。
虽然对于《录鬼簿续编》作者是否为贾仲明(一作名)(1343-1422)学术界目前仍有争议,但这寥寥数十字吉光片羽的记述,却为我们提供了迄今关于罗贯中生平最详赡最可靠的材料,同时也是关于罗贯中交游的最早记载,留下了极具价值的线索。
认为贾仲明为《录鬼簿续编》作者的学者,一般都肯定两人的“忘年交”关系。但也有学者对罗贯中与贾仲明这对“忘年交”的实际关系有不同看法。
周楞伽首先认为《录鬼簿续编》中关于罗贯中的记载,其不可信处有二:第一,一般公认罗贯中是东原人,连罗贯中在所著的书中也自署“东原罗贯中编次”,贾仲明却独说罗贯中是太原人,不知何所据而云然?第二,他既自称与罗贯中为忘年交,却根本不提缔交于何时,只说“至正甲辰复会”。而“其后六十余年”,正是罗贯中以作《水浒传》、《三国志通俗演义》等历史小说声誉鹊起之时,他却一无所知,而且竟不知罗贯中之所终。天下有这样的“忘年交”,岂不奇怪?进而他通过对《录鬼簿续编》中贾仲明传记的分析,认为贾仲明“品格卑劣”、“恬不知耻”,“罗贯中轻视他的为人”,“至正甲辰复会”以后,就和他断绝了往来,根本不愿告诉他自己的行踪,“贾仲明完全是谬托知己”,在对罗贯中踪迹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只好说‘竟不知其所终’”(《关于罗贯中生平的新史料》,载《〈三国演义〉与中国文化》,巴蜀书社1991年版)。
我们认为,虽然《录鬼簿续编》钞本存在较多的疑点,但在提不出强有力的反证的情况下,应遵循一般的学术规范,对《录鬼簿续编》该记载的权威性予以肯定。另外,我们还应该始终明确交游研究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考证而考证,而是为了更好地研究、理解罗贯中的思想,进而为深入研究《三国演义》服务。这样,我们就可以发现,不管《录鬼簿续编》的作者是否为贾仲明,贾仲明是否“谬托知己”,对我们就《录鬼簿续编》的记载所透视出的罗贯中的为人、性情等的理解并无大妨。
二、和施耐庵的关系
早在明代就已有文献记载罗贯中乃施耐庵门人。明初王道生《施耐庵墓志》载“公讳子安,字耐庵。……盖公死之年,七十有五,而余尚垂髫。及长,得识其门人罗贯中于闽,同寓逆旅,夜间?烛畅谈先生轶事,有可歌可泣者,不禁相与慨然。先生之著作,有《志余》、《三国志演义》、《隋唐志传》、《三遂平妖传》、《江湖豪客传》(即《水浒》)。每成一稿,必与门人校对,以正亥鱼,其得力于罗贯中者为尤多”。另胡应麟(1551-1602)《少室山房笔丛》卷四十一《庄岳委谈下》云“元人武林施某所编《水浒传》,特为盛行;……其门人罗本亦效之为《三国志演义》,绝浅陋可嗤也”。尽管前者之真伪目前尚有争议,但“罗贯中为施耐庵门人”的说法应该是由来已久的。问题在于,明代差不多前后的其他文献如郎榱(1487-1566)《七修类稿》、田汝成(约1503-?)《西湖游览志余》、王圻《续文献通考》(成书于1586年)、《稗史汇编》等都记载罗贯中作《水浒传》。至明末清初,周亮工(1612-1672)首先对两人之关系及《水浒传》著作权提出了异疑,他在《因树屋书影》卷一中认为“《水浒传》相传为洪武初越人罗贯中作,又传为元人施耐庵作,田叔禾《西湖游览志》又云此书出宋人笔。近金圣叹自七十回之后,断为罗续作,因极口诋罗,复为施序于前,此书遂为施有矣。予谓世安有为此等书人,当时敢露其姓名者,阙疑可也。定为耐庵作,不知何据?”由是,争衅遂开。
现代学者如鲁迅、胡适等循周氏思路而倡“托名”一说。鲁迅在《中国小说史略》中认为,《水浒传》“简本撰人,止题罗贯中,周亮工闻于故老者亦第云罗氏,比郭氏本出,始着耐庵,因疑施乃演为繁本者之托名,当是后起,非古本所有。后人见繁本题施作罗编,未及悟其依托,遂或意为敷衍,定耐庵与贯中同籍,为钱塘人,且是其师”。胡适在《中国章回小说考证》中认为“‘施耐庵’大概是‘乌有先生’、‘亡是公’一流的人,是一个假托的名字”,“乃是明朝中叶一个文学大家的假名”(《(水淋传)考证》)。但关于谁是“托名”者的种种猜测,都绕过了罗贯中这个文学大家。
20世纪80年代以后的部分研究者继续沿此思路作了一些具体探讨。如1982年罗尔纲在《水浒真义考》(《文史》第15辑)中提出,《施耐庵墓志》不足凭信,而罗贯中确有其人,七十一回本《水浒》即出其手。《水浒》写了农民革命,罗氏“为了避祸,就捏造了一个乌有先生施耐庵为著者,而把自己放在‘编次’之列”。王晓家也认为,历史上不存在“施耐庵”其人,而是《水浒》的作者为逃避文网虚构出来的人物,是罗贯中的化名《〈水浒〉作者系罗贯中考辨》,载《水浒争鸣》第二辑,长江文艺出版社1983年版、《〈水浒〉作者及其他》,载《文学评论》1983年第4期、《(水浒传)作者非施耐庵系罗贯中补证》,载《济宁师专学报》1985年第2期)。
而顾文若、焦中栋则受《录鬼簿续编》“乐府、隐语极为清新”等语的启发,认为“‘施耐庵’是罗氏采用了谐音法,将‘是乃俺的本’(这是我的本)隐谐为‘施耐庵的本’”,“这是罗贯中为避文祸,根据杭州风俗做的一个隐语”(《“施耐庵”为罗贯中托名》,载《晋阳学刊》1999年第1期)。文章提供了一个很有启发意义的思路,但就论述而言,尚显单薄。
当然大多数研究者还是力图证明两人的师生关系及之与《水浒传》的著作权的。但其中也有部分研究者对“师生关系”的实质提出了新的看法。如欧阳健根据上述材料,结合《施廷佐墓志铭》、施耐庵遗曲《秋江送别――即赠鲁渊道原刘亮明甫》、《庵公生原迁籍志》等晚近发现的材料,认为二人“非师生授受关系”而是“罗贯中因年岁较小而自居门人”(《试论〈三国志通俗演义〉的成书年代》,载《〈三国演义〉研究集》,四川省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83年版)。
上溯本论题的论争历程,可以发现端倪启自明代王道生的《施耐庵墓志》。因此,其真伪问题十分关键。在目前莫衷一是、驻步不前的情势下,刘冬等提出的开掘“施耐庵墓”以寻求地下文物参证的主张未尝不是一种可行的办法(参见黄?成着《施耐庵与〈水浒〉》,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年12月版,第21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