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元史研究与中西学术的会通(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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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许多学者着文回顾本世纪我国史学的发展历程,尽管所谈具体学科各有侧重,但都认为,中西学术的交流和会通,是20世纪我国史学取得长足进展的重要因素之一。就蒙元史学科而言,由于其具有世界性,这一点表现得尤为突出。所谓“世界性”,指的是蒙元史研究涉及的地域、民族、制度文化,以及所利用的历史资料,都超出了中国范围。因此,研究蒙元史更需要面向世界,随时注意了解和借鉴别国学者的研究成果,切忌闭门造车,这是老前辈谆谆教导并用他们的研究实践启示我们的一条重要经验。
19世纪末以前中西蒙元史研究之回顾与比较
中国传统史学最重“正史”,由于洪武初年仓促修成的《元史》纰漏百出,大不餍人望,于是明、清两代的学者围绕此书做了不少拾遗补阙、考异订谬,乃至改编、重修的工作。参加纂修的朱右(卒于洪武九年)就着有《元史补遗》12卷。另据解缙说,洪武二十四年他被罢职,太祖命他回家著述十年,其中一项就是“《元史》舛误,承命改修”,所拟凡例已进呈,且“杜门纂述,渐有次第”(注:解缙:《寄具川董伦书》,《文毅集》卷15;《明史》卷147《解缙传》。按:改修早已下诏刊行的《元史》是一件很艰巨的大事,朱元璋何以只交给年仅23岁、被他认为“少涵养”(见杨士奇撰《解缙墓碣铭》,《文毅集》附录)的解缙去做,颇有疑问。或者如顾炎武所说,只是“命解缙修正《元史》舛误(《目知录》卷26〈元史〉)。)。可惜朱右之书和解缙“改修”之稿皆不存。永乐初,胡粹中着《元史续编》,起元世祖灭宋迄元亡,全仿《纲目》体裁,实为续陈泾的《通鉴续编》,其资料基本上摘自《元史》,极少增益,且因摘引不当弄出不少新的错误。其他明人的元史著述,仅陈邦瞻的《元史纪事本末》和王光鲁的《元史备忘录》有一定参考价值,其余不是刻意模仿宋儒的“通鉴”或“纲目”体,就是蒙学教材或应试急用式的“节要”、“史略”之类,几无史学价值可言。明代前期,所获元朝官方文献尚属完整,私家著述亦易搜集,还有熟悉元朝典故和通晓蒙回译语的人士可备咨访,可惜朱元璋急于求成,将草草交差的《元史》下诏颁行,后世无敢议其缺失,遂铸成定局而无法根本改造。中后期明人学术日益空疏,史学成绩尤其不佳(注:顾炎武谓:“自洪武平元,所收多南宋以来旧本,藏之秘府垂三百年,无人得见,而昔时取士一史三史之科又皆停废,天下之士于是乎不知古。”见同上书卷18〈秘书国史〉条:同书卷16〈史学〉条引述唐穆宗时殷侑关于“史学废绝”的谏言后说:“今史学废绝,又甚唐时。”),更难有所进步了。
清初,顾炎武、黄宗羲等杰出学者力矫明人学术空疏无用之弊,倡导博学求实和经世致用,对学界影响很大。注重文献资料的广泛搜集辨析和名物制度的训诂考据渐成风气,元史研究因而也出现了新面貌。顾炎武首先指摘出《元史》的一系列缺陷,为后人批判和改造旧史开了先河。康熙三十八年邵远平着成的《元史类编》(纪10卷传32卷)可以算是改造旧史的第一部著作。此书以旧史为基础,“采摭群书,或补其阙略,或辨其异同”,所采之书有《元典章》、《经世大典》、《圣武亲征录》、《元文类》及文集、笔记、方志、杂史等;卷帙虽少,增补内容颇多,如诏制、奏疏及收西域、平大理、创海运等关键大事,并补撰了不少列传,尤以艺文类人物为多,据称“自一统志下及裨乘诸书以至家藏抄本,无不罗致,补其阙轶”;其所补阙、辨异皆注出依据,“不敢臆凿一语”;元代的人、地、氏族等名译音问题最多,邵氏考究音训,自谓“少习国语(按:指满文),略知音义”,力图将异译者“概从画一”(注:上述引文皆出《元史类编》卷首《凡例》。)。其治学态度、研究方法和所利用资料,较前人确有显著进步。不过,邵氏搜集史料仍很不全,译语解释屡有不当(如谓“斡耳朵译言厢房,故取以当侧室之义”之类),至于补叙西域史事,更远非其力所能及。《类编》刊行后,来华耶苏会士宋君荣(A.Gaubil)将前10卷本纪译为法文,1739年在巴黎出版,名《成吉思汗及其继承者元朝诸帝史》,为西方学者利用汉文资料研究蒙元史提供了很大方便。
干、嘉时期,考据学派成为学术的主流,经学、史学及相关的文字、音韵、金石、地理、天文、历算、目录、校勘等学科普遍发达,学风朴实严谨,研究方法细密。干嘉考据学派的史学成就标志着中国传统史学发展的高峰,而其最杰出代表钱大昕正是在元史研究上作出了最多贡献。其成就主要有三个方面:一是史料的发掘,多种重要史籍长期被忽视或湮没无闻,经他发现或表章,其价值始大显于世,如《元朝秘史》(注:清初孙承泽最早注意到此书系元“国人所编记”,可补正史之不载,乃将其续集(12卷本的末两卷)总译收入所著《元朝典故编年考》作为附录。后万光泰据总译改编为《元秘史略》,却将大量重要记载视为“委琐之事”或“荒诞”而删略。钱大昕得到从《永乐大典》中抄出的15卷本,作跋表章,谓论次元太祖、太宗两朝史事,必须于此书折其衷(《跋元秘史》,《潜研堂文集》卷28)。洪业推测可能就是钱大昕从《永乐大典》中将《元朝秘史》抄出,见所撰《蒙古秘史源流考》,载《哈佛亚洲研究杂志》(Harvard Journal of Asiatic Studies)第14卷3~4期合刊,1951年。)、《元典章》(注:钱大昕:《跋元圣政典章》,同上书卷28。日人岛田翰于1905~1906年到江浙访书,据其所著《访余录》说,曾见到钱大昕作过疏注的《元典章》抄本,疏注以小字写在行间栏上。此本已失传。参见方诗铭等:《钱大昕》,上海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第123页。)、《长春真人西游记》等,而广泛搜罗金石资料(所得元碑铭达四百多件)用以证史,更是他特别值得称道的功绩(注:见《潜研堂金石文字目录》。钱大昕为其中125件作跋,据以考订《元史》及其他史料,见《潜研堂金石文跋尾》。)。其二是《元史》的考订,《二十二史考异》中元史占15卷,以多方面的丰富学识和周密的考证方法逐卷审核旧史,或勘同、录异,或纠谬、补阙,近1200条;《金石文跋尾》、《十驾斋养新录》和《潜研堂文集》所收序跋答问中,订补旧元史者又达数百处,大多精当。元代多有汉人另取一非汉语名,蒙古、色目人另取一汉名,二名兼用,往往造成错误,此类问题经钱大昕辨明者不少。他说:“〔廉〕希宪一名忻都,〔廉〕恂一名米只儿海牙,以予博考二十年始能知之,盖元史之难读视他史为尤甚也。”(注:《潜研堂金石文跋尾》卷18,《松江宝云寺记》。)道出了考订元史的艰苦。其三是重修元史,自述称任职翰林时着手“别为编次,更定目录,或删或补,次第属草,未及就绪,归田以后,此事遂废”(注:钱大昕:《元史艺文志自记》。),但实际上他仍继续编撰,后将《氏族表》、《艺文志》两部分定稿先行抄清付梓,“其余纪、传、表、志多已脱稿,惜未编写”(注:钱大昕自编《竹汀居士年谱》乾隆五十六年“撰元氏族表四卷,补元艺文志四卷”条下其曾孙庆曾的补记。又,《元史氏族表》卷末其弟子黄钟所作识语中说,先生着此表始于乾隆十八年,成于四十五年,可见归田后仍在继续撰写。)。这就是清末尚存、其后下落不明的《元史稿》(注:道光间大昕侄孙所作《钱氏艺文志》著录有《元史稿》百卷,谓“在金陵汪氏处”;岛田翰《访余录》称曾见到《元史稿》残本28巨册(缺卷首至卷而十五),系“钱竹汀手稿本”。参见方诗铭前揭书,第127页。梁启超《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也说:“据郑叔问《国朝未刊遗书目》言,竹汀已成《元史稿》一百卷。”)。从传世的氏族表和艺文志两部分看,其资料搜罗之广,考订之精,译名辨识之准确,在当时条件下确已达到最高水平。同时代史家汪辉祖着《元史本证》50卷,用《元史》本文互相参证,分证误、证遗、证名三部分,歧异者辨其正误,本篇漏略者取他篇补之,同名、异译者一一辑出注明,共得三千多条,就校勘而言比钱大昕《考异》更为完备。另一干嘉史学名著——赵翼《二十二史札记》中的元史部分,多就元代重要制度、政事及其特点立题,用归纳法将有关史料综合条贯,加以阐明。钱大昕盛赞其“记诵之博,义例之精,论议之和平,识见之宏迈,洵儒者有体有用之学,可坐而言,可起而行者也。”
干嘉学者在元史史料的搜集特别是考订方面有很高成就,但也存在着相当大局限。其一是他们仍然无法填补旧史中漠北、西域地区记载的空白,徒叹文献之不足征;其二是面对来自多种民族语言的人、地、部族、制度等等译名,即使是钱大昕那样精通音学并懂一些民族语言,也往往束手无策。如《考异》补订地理志最多,而〈西北地附录〉仅一条,全不考地名,竟谓“元时西北塞外皆为诸王封地,不立州县,有牙帐而无城郭”;又,误考钦察酋长八赤蛮为部落名,误以畏兀儿国主称号“亦都护”(idi-qut)为“叶护(yabghu,突厥官号)之音转等等(注:《二十二史考异》卷89地理志考异:卷86太宗本纪考异;卷94巴而术阿而忒的斤传考异。)。
鸦片战争前,一些学者已注意研究西域、蒙古史地。战后,边患日益严重,遂有更多学者致力于边陲史地研究,期收经世致用之效。元史与蒙古、新疆及西北周邻地区关系最大,于是如梁启超所说:“道、咸以降,西北地理与元史学相并发展,……一时风会所趋,士大夫人人乐谈,如干嘉间竞言训诂音韵云。”同时,一些外国史地著作被译成中文,也丰富了学人的西域史地知识。以讲求经世之学著称的魏源,本已究心于元史和西北地理,在编撰《海国图志》时又从外国书中获得一些新资料,其后他着手重修元史,除采百余种元代文献以参订旧史外,还利用外国资料补充本纪内容并增立元征服各国传,自谓“西北疆域,颇如指掌”,时人也称赞他的《元史新编》“俾穷荒绝域数百年如堕云雾者,豁然得睹”(注:邹代过:《元史新编跋》。)。然而他所看到的都是外国普通读物,几无资料价值可言,且其西北史地和语言知识也不足以对付元史上的问题,弄出许多错误(注:如《新编·太祖本纪》谓蒙古名称之旧译“蒙兀”“蒙骨”后来成为氏族名,即忙兀氏,或作汪古氏、芒忽氏;又谓乃蛮“屈出律据西契丹,杀使者,帝怒而西征”,误以花剌子模为西辽,复因旧史上有太祖西征回纥的记载,竟说“回纥者本乃蛮之旧名,及屈出律窜据西契丹,仍以回纥称之”;《宪宗本纪》谓叶密立“即今伊犁,一作阿力麻里”等等。其太祖、太宗诸朝《平服诸国传》所载西域诸地名的定位,更是错乱不堪。其《西域藩封传》称不赛因、笃来帖木儿皆为“驸马”,盖为马礼逊《外国史略》、玛吉思《地理备考》(译本)所误。)。魏源第一个突破中国史料的局限是值得赞扬的,但却不成功。在他之后,张穆、何秋涛、李文田等对元代北境部族、地理、史事都有专门的研究,当时该地区地理图籍比较丰富,因而他们的考释颇多准确,这方面超过了前人,但因语言知识和资料不足,对西北史地的了解还较肤浅,错误也相当多(注:如何秋涛谓“察其国名声音之转变,则知俄罗斯实乌孙之遗裔”;又谓“罗刹”(清初俄罗斯的译名)乃“可萨”(哥萨克)之音转;谓“几富”(基辅,元译“乞瓦”)系以元定宗贵由之名名之;谓“素丹”(sultan,伊斯兰国家君主称号)即“斯坦”(stan,意为地区、国家)等。皆见《朔方备乘》诸考。李文田谓巴鲁剌思(Barulas,氏族名)即巴图尔(batur,勇士)之意;“阿剌勒”(aral,意指两水之间地)即“鄂拉”(a'ula,山),将撒阿里川(在克鲁伦河上游西)置于科布多地区等。见其《元朝秘史注》。)。
“蒙古时代”是世界史上的一个重要时期,与欧洲中世纪史关系密切,故早为西方学者所重视。17世纪末,通晓阿拉伯、波斯、土耳其诸语并熟悉穆斯林文献的法国学者克鲁瓦(Petis de la Croix)据波、阿文和欧洲文字史料着成《古代蒙古人的第一个皇帝大成吉思汗史》(4册,1710年出版),是西方第一部利用穆斯林史料的蒙元史著作。18世纪,来华耶苏会士冯秉正(De Mailla)译《纲目》《续纲目》为法文,编成《中国通史》(10卷,第九卷为元史),宋君荣则译《元史类编》本纪部分为法文(见前)。法国汉学家德基涅(De Guignes)兼通汉、阿文,得以直接利用原文资料,着《匈奴、突厥、蒙古及其他西方鞑靼人通史》(5卷,第三卷蒙古史)。同时期,帝俄科学院组织大规模的西伯利亚、蒙古考察,收集了不少蒙古历史资料。到19世纪,在科学思想进步的推动下,欧洲的语言学、人类学、历史学都形成了科学的研究方法,并用于研究东方民族的语言和历史。同时,欧洲列强的东方扩张政策也促进了西人对东方历史文化的研究,作为汉学、蒙古学、伊斯兰学等东方学分支学科交汇的蒙元史研究因而获得了长足进展。19世纪前期的杰出汉学家、东方学家雷慕沙(Abel Remusat,法)和克拉普罗特(M.J.Klaproth,德)发表多篇蒙元史论文,利用汉文史料与波斯、亚美尼亚、拉丁等文字史料一起进行研究,开创了蒙元史的新局面。亚美尼亚人多桑(d'Ohsson)精通欧洲诸语及土、波、阿等东方语,长期居巴黎,得以利用巴黎图书馆丰富的东方写本收藏,相当全面地检查了有关蒙古史的阿拉伯文、波斯文历史文献,并广泛搜集突厥文、亚美尼亚文、叙利亚文、拉丁文以及汉文(用上述宋、冯译本及俄人俾丘林所译《元史》前三卷)史料,用法文着《蒙古史》四卷(1824,1834~1835),以丰富的资料(特别是详细摘引波、阿文史料)系统、完整地叙述了自蒙古兴起至元亡以及蒙古西征和波斯伊利汗国兴亡的历史。同时,奥地利东方学家哈默尔(J.F.Hammer-Purgstall)出版了《金帐汗国史》和《伊利汗国史》两部书(1840,1842),其后又有沃而甫(Otto Wolff)以叙述蒙古西征欧洲为重点的《蒙古人史》(1870),英国历史家霍渥士(H.Howorth)所著分述中、俄、波斯三国境自13世纪迄近代的三大卷《蒙古史》(1876,1880,1888)。于是西方学术文献中有了相当完备并能反映全貌的综合性蒙元史著作。
19世纪西方学者在蒙元史籍研究方面,成果也很丰富。法国东方学家卡特美尔(E.M.Quatremere)专精波、阿文史籍研究,他对《史集》序言及旭烈兀纪波斯原文作了精细校订,译为法文并加详尽注释(其中很多条实际上是长篇的历史学、语言学考证论文),以《波斯的蒙古史》为名合并出版(1836)。俄国东方学家施密德(I.J.Schmidt)对蒙古语和蒙古历史文献有精湛研究,他将蒙文本《蒙古源流》译为德文并详为注释,与原文合并出版,名《东蒙古及其诸王室史》(1829)。上述两书的校勘与注释有很高学术价值。俄国正教会北京传道团出了一批兼通满、蒙的汉学家,雅金甫·俾丘林(Yakinf Bichurin)将《元史》前三卷译成俄文,并采《纲目续编》补充,编为《成吉思汗前四汗史》(1829);瓦习理(V.I.Vasil' ev)译出《蒙鞑备录》(1859)巴拉第(Palladii Kafarov)将三部最重要的汉文蒙元史史籍译成俄文(《元朝秘史》,1866;《长春真人西游记》,1868;《圣武亲征录》,1877)。此外,俄驻华使馆医生布莱资奈德(E.V.Bretschneider)专注于东西交通研究,用英文译注《西游录》《西使记》等多种元代西域史料,引用大量东西史籍及其他学术著作,对涉及的史事、地理、物产等进行考释。俄国东方学家在波斯文、阿拉伯文蒙元史籍的释译与研究上成绩尤着。哀德蛮(F.Erdmann,德人)用德文译出《史集》之部族志(1840),又据此书成吉思汗纪并参用俄译汉文史料着《不动摇的铁木真》(1862);贝勒津(I.N.Berezin)于1858~1888年先后发表了其《史集》部族志和成吉思汗纪的波斯原文校勘本和俄译本;齐申高申(V.T.Tizengauzen)从许多阿拉伯、波斯史籍中辑录有关金帐汗国资料,译为俄文,汇刊一巨册(1884)。亚美尼亚文史籍《海屯行记》《引弓民族史》也先后(1822与1870)被译为俄文。西方学者对蒙古元时代东来的欧人卡尔宾尼、鲁勃鲁克、马可波罗、马黎诺里等人的旅行记及其他欧洲蒙元史史料都作了精细研究,出了多种近代欧洲文字的译注书。
概括地说,19世纪西方学者的成绩主要在于东西方各种文字蒙元史文献的发掘和研究(校勘、翻译、注释),以及综合性著作的编撰,而以穆斯林史料的搜集与利用最为突出。不过他们多数是波、阿文与汉、蒙文不能兼通,不甚熟悉汉文蒙元史籍和中国学者的考订成果,其波、阿、拉丁等文字史料因未能充分利用汉蒙文资料对勘,译名屡有差错。与之相比,同时期的我国学者不仅对元代西域史地模糊不清,对各种文字的域外史料以及西方学者的研究更是茫无所知,显然落后了一大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