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件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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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五十年的生活中曾做了许多错事，从离开学校到社会中去的三十几年自不必说，单单就我在读书时的大几年所做的错事，也就很令我惭愧了。

　　记得，在我还是坎门区中心小学三年级学生的时候，我就犯了错误。那是一个星期天的上午，因小组学习，我吃过饭照例去A同学家，同去的还有五六位同学。A家在坎门联大附近，房子还算大，于是我们组星期天的学习课就设在他的家里了。当学习两个钟头后，大家都觉得累了，因而大家都丢了课本到门外去打“四角飘飘”了（所谓的四角飘飘是用纸做起来如田字状的东西，打之前得先猜拳头剪刀布，确定谁先打，被打的则将四角飘飘放在地上，于是乎打的手中捏着的四角飘飘用力向地上的那只打去，只要将地上的那只打翻了身，便算是赢了，这地上的那只就成了胜利者了，要是没有打翻身，就轮到对方打了），那时大约已有九点半钟了吧。这时，不知是那个突然尖叫了起来：“陈文香老师来了！”同学们便都慌慌张张地收起四角飘飘，躲进屋里来了，生怕被她看见。陈文香过去曾是我们的语文老师，现在已经不是了，但我们却很怕她，――她平时对我们的管教是很严的，――对成绩差而又调皮的同学是不大留情面的，――而A恰恰是这种学生，于是他很吃了她的批评了。然而谁知，他至今还记住这事，气还没有消。不过此事，大家还是怕，于是大家躲进屋里埋在门里不敢出来，但眼睛却是盯住她了。然而，当她经过门口走远快要看不见了的时候，A却突然发神经地要大家同他一起喊陈文香的名字。――他的胆子也太大了！那时，我还是个小学三年级学生，虽明知不该喊老师的名字，因为我知道那是个非常不恭的举动，但也不敢与他对抗，怕得罪他，孤立了自己，于是当他喊着“一！二！三！”三个字时，我虽没有动口，却也没有阻止，到底是让陈文香三个字出了大家的口。然而，这下可闯祸了，谁知这一喊陈老师听见后便飞一般地奔过来，马上就给了大家一阵炮火，把大家特别是A给轰瞢了。接着，陈老师对我说：“华忠，你可是个班干部，怎么也干起这等野蛮的事来了？你怎么也变了？难道你不感到这样做是很无聊的吗？”说完话，她气咻咻地离去了。出了这种事，大家心情都不好，无心学习，都回家去了，而当时A的脸却是煞白的了，还有几位同学也一样。

　　这场风波后，我足足难过了好几天，因为我后悔当时我为什么就没有勇气站出来制止A和同学们呢？结果弄的大家很不痛快。而且，若干年后，当我偶尔听说A因在码头船上卸货意外地被上面掉下来的货物砸死后，我更是深感当年自己的不是，没有及时制止他和同学们荒唐的举动，让A将他的“不是”带进了阴间。然而，这之前，我却始终没有去向陈老师当面道歉，而是将这深深地藏在了心底里，这结果便是我愈发地感到不安了，事至今日，这不安便成了我的深深的忏悔了。这是我的第一件错事。

　　谁都知道，那个年代教书难，而要教好书更难。不过，这在我的心目中，虽是感到教书难，但深知读书也难，尤其是读出好成绩来就更难了，为此不少成绩差的同学为了好成绩便搞出很多应付考试的名堂来了，当然，这要是于别的同学，我也就得过且过了，因为我想：谁不想自己有好成绩呢？然而，这事却偏偏发生在我同桌的B同学身上，我却无论如何接受不了了，于是，考试过后不久，我是很给了他些“尴尬”了，那时，我刚是坎门“五？七”学校初中班一年级学生。

　　B，人高马大，岁数要比我大上三四岁，在班上，要算他的年纪最大了，于是老师们是很器重他的。不过，他文化课成绩并不好，只是乐器方面较突出：能拉二胡、吹笛子和吹洋号。然而，仅仅是因他乐器这方面突出，因而是很得到音乐老师的偏爱了。但是，学习成绩差，考试老是不及格，这终究是个问题，而想要改变这情形，唯一的办法就是多读书，多做练习，钻进课本中去。然而，在一次期末数学闭卷考试中，我偶然发现他的铅笔盒里全是些密密麻麻的数学公式和答案，这些公式和答案都用铅笔记在盒壁上，当考试开始不久，趁老师没注意的时候，他便偷偷掀开铅笔盒去看里面的这些东西，而这是考试所不允许的。这次考试，他得了及格的成绩，可他却心不跳脸不红，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同样，接着的物理和化学考试，他都以同样的方法取得了及格的成绩。当时，碰上这场面，我心里虽是急，但到底没有戳穿他，给他留了面子，不过，关于考试他作弊的事我却一直记在心上了。

　　不久，要放暑假了，班里开了一次会，班主任老师宣布了我班各位同学的成绩，并表示了满意，还特意表扬了B，说他数理化三门功课成绩都及格，有了很大的进步，然而当班主任老师一说完话，我就站起来，将他考试作弊的事捅了出去，于是同学们是一片面的嘘声，而B却是满脸的不高兴，班主任自然是又急又气了。显然，我的这个举动是很丢了他的面子的，也颇使老师尴尬了。

　　这次“揭底”，我虽是凭了真心想救B于迷途，真心的爱他好，但谁想，他却对我有意见，从此就不理我了，接着下学期，他便调了坐位，不和我同桌，这分明是在忌恨我了。

　　对于他的这些反响，起先我并不理解，认为自己没有错，以为他目光短浅，心胸狭窄，并不把他当一回事，但事隔不久，我就后悔了，因为我开始意识到自己的鲁莽，不该那样去做――我为什么就这么的死心眼，偏要当着同学和老师的面出他的丑呢？其实，这只不过是一些公式和答案而已，我又何必那么的认真呢？而他的成绩好与坏同我又有何干呢？况且他和我原是同桌，是我在班上算得上要好的同学了。而后来，当我们离开学校，走上社会，过了几十年后偶尔在路上碰见的时候，我们只是向对方笑笑，但在我看来，他的笑不但不自在，而且是一堵厚障壁，它充满了隔膜、敌意和不信任，这使我非常的苦闷。

　　B初中第三学期便辍学了，其辍学的原因自然是因为他成绩太差，跟不上，无法再读下去的缘故，当然这也不排除其家庭上的某些原因，但我那次的“揭底”却着实伤了他的心，否则也许他不会那么快地离开我们的。而且后来，他在路上遇上我时，也绝不会那样的了，因为我们原是很要好的同学。现在，我是很长时间不见他了，但当我们真的再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该如何向他解释当年的事呢？而他对这又会怎么看呢？他会摈弃前嫌吗？会认我这个老同学吗？我似乎有点困惑了。这是我的第二件错事。

　　同样是坎门镇“五？七”学校初中班的学生，有的能参加校军训连，有的却不能，这自然是由于条件优劣的缘故，因为进军训连是要讲政治条件的。那时，在我们班的同学中，我的家庭出生是贫农，是个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的学生，而我的父亲那时还当着官，因此我是被校工宣队和校领导请进军训连的，自然，被请进去的还有许多如我这般出生好根子正又有父母当着官的同学，而在这些同学中，给我印象最深的要算是C同学了。当时，C同学一到军训连便当上了连长，而我只是个班长。C同学喉咙声音震山般地大，每天早晨出操，他领喊“一！――二！――三！――四！――”的口号，那声音是军训连里无人能相比的，为此，我对他是很佩服的。然而，有一次，他却变了个人似的成了贼了。

　　那是一个中午，当吃过饭我便到寝室里休息去了。这寝室有十多张床，是集体宿舍，当时，已倒在床上还没有睡的还有几个我同班的同学和几个不同班的同届同学，而C是最后一个进来的。然而他进来不久，以为大家都睡着了，便将挂在墙上的一个存放学雷锋的小箱子（不管是谁，只要拾到钱，都要往这小箱子里投的，故称为学雷锋小箱子）给偷偷地拿到了他的办公室里去了。可是，他的这个举动偏偏给寝室里还没有睡觉的几个同学瞧见了，于是同学们便蹑手蹑脚地到了他办公室的窗口外，屏住气，往里看，只见他将小箱子里面的钱哗哗哗地倒出来，并放入自己办公室的抽屉中了。见了这一幕，同学们都惊呆了，但谁都不敢出声，因为大家都知道他是我们的连长，很知道他的厉害，于是大家便又溜回到寝室里午睡，当作没事儿似的。一会儿，他来了，把小箱子挂回原处，接着他也倒到自己的床上睡觉了。第二天，当保管员打开已挂了一个多月的小箱子发现里面竟空空如也，一分钱也没有，他不禁皱起了眉头，不过，即刻他也便笑了笑，摇摇头走了。是的，谁能保证这小箱子每个月都得有钱？没有钱这也是正常的嘛。

　　然而，第三天夜晚，辅导员――老师来了，他对大家说：“听说这小箱子里的钱被人拿走了，在坐的同学拿走的，请他自己交出来，要么到我办公室来交也可以，但如果不交的话，那就要报告给校保卫组，那就是偷了。”

　　辅导员的话很使大家吃惊，因为大家万万想不到这军训连竟会发生这种事，而已经知道C偷走的同学都用了犀利的眼睛瞥向他，但他还是不说，不承认，不过，整个脸却是发青了。然而，此时有个同学却用手指着他，说：“这钱都叫C给吞了。”于是大家一下子都哗然了起来。

　　这事发生后的第二天，C便没有来了，我再也见不到他的人影了。

　　然而，现在每当我想起此事时，我便有几分的悔意，因为当时我也跟在同学们后面去C办公室的窗子外看见了这件事，明知道这钱是他拿去了，但我当时为什么不制止他呢？而又吩咐同学们不要将这事向辅导员报告呢？这明明是起可以避免和挽救的事，偏偏为什么就让它发生了呢？我是因为没有胆，害怕，还是有别的什么私心？要不是这样的话，那事就不会发生，完全会是另外的一种结果了。

　　过了不久，C便到东北支边去了。大约到了九十年代初，我才在坎门车站碰见他，那时他已是一名面包车的驾驶员了。然而，当我见到他时，他并没有半丝的笑意，甚至连一句话也没有，这使我感到非常的悲哀了，至今这悲哀还没有从我的心中逝去。这是我的第三起错事。

　　A、B和C都是我的同学，他们的不是自不必说，但这于我，难道不也是错么？当年要不是我的懦弱和胆小，兴许他们现在不会那样子，不会一碰见我连一句话也没有，而今当我们还见面的时候，彼此会有真诚而开心的笑，会有说不完的话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