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野凉子的日记
详细内容
青春。
遇见，相识，微笑，然后离散……
那些夏天里繁盛的木棉树，那些冬天里迷离的雪花，还有那些模糊不清的爱恋。
所有散发着香气的一切，在夜幕降临的时候，最终会成为相逢而又擦肩的错过……
一
浮原市。
凉子第一次来到这里，道路两旁首尾相连的木棉树给她最初的震撼。那些粗大的树干和细小的叶子，如同毛毛虫一样有随着风轻轻摇摆着身体。凉子就走在这样的树的阴影里面幸福的微笑，地上是木棉花扫把一样的尸体。有时候凉子抬起头来看这个城市里最繁盛的蔽护，阳光就会透过叶子间的罅隙不慌不忙地洒下来，洒下来，洒在凉子清澈的眼瞳里，然后消失掉。
凉子觉得在这个城市里，夏天仿佛永远都不会炎热，就像现在的木棉树，铺天盖地，一大团一大团，全部都是这种清凉的绿，庞大而又精致，在这个城市每个道路的两旁，缓缓流动，慢慢散发着清香。
记忆如同双眼的视线一般乱飘，凉子又开始想到几年前。好像是高二的那一年，凉子跟随爸爸来到中国。
现在她简单地算了一下，大概有两年的时间了。时间过的真的很快，常常在你察觉到的时候，它已经架着马车匆匆地远去了，如同锅牛般慢慢滑过，只留下一地的流质，一地的荼迷。
想想那些曾经在高中的日子里，记忆中，很多的花，很多的云，灿烂而又轻盈。那个时候，凉子学到了很多的东西，知道了许多的事情，也遇见了很多的朋友。在异国他乡，凉子不会再觉得寂寞。凉子到现在都清楚地记得，曾经教自己中文的小玉，替自己打抱不平的小云，送花给自己的帅气男生小L，还有缠着自己讲日本传说的小荣，他们的脸是怎样的无邪和真诚，他们从来都不因为自己是日本人而疏远，灿烂而明媚的笑容在他们脸上一晃一晃，如同开到烂漫的樱花，在凉子现在想来，那些笑容是非常好看的。
这样走着，在路过一家音响店的时候，凉子就已经很累了。因为凉子来的时候带了很多衣服还有书，在名古屋的机场还因为它和工作人员发生了争执。现在凉子叫了一辆计程车，把它弄了上去，然后向司机说明目的地，就靠在车的玻璃上不愿意再动。只是目光落在行李箱上的时候心里在笑，那些暑假里在名古屋买的书，这个国家除了自己恐怕没有人要看了。
然后车子缓缓地开了，许多木棉树的阴影投下来，笼罩在计程车的玻璃上，随着车子地移动不断地向后面滑过去，光影交错，如同一幅跳跃流动的水墨画。
浮原学院，真是个好听的名字呢。
当凉子从车里下来的时候，她的面前就是浮原学院了。凉子在中学的时候就不止一次地听同学们提起浮原学院这个名字，他们似乎很向往能到这里来上大学。凉子听着同学们的向往自己也就莫名其妙的向往起来，当初好像是为了以后有向别人炫耀的资本吧，凉子从来都是个虚荣心很强的人。向着这个目标努力的过程虽然很幸苦，但是想到以后自己真的就能到这里来读书了，心里就开始开心起来。
在大门口，老远就看见欢迎新生入校的横幅，很大并且显得很陈旧，很明显的它已经挂了很久了。凉子低下头提着行李箱走过去，当在路过门口的第一个台阶时，凉子抬头就看见了一片一片生长的无比繁盛的木棉树，它们向着阳光奋力地生长，在每一条通向校园深处的小径两旁安静的流动，最后在一个一个的拐角处把它们隐匿起来，再也看不见了。
凉子非常喜欢这样的木棉树，自从来到这个城市以后，周围每天每天都有流动着这样郁郁葱葱的树木，在它们中间自己有时会看不到太阳，埋葬了晨昏。凉子想，在这个城市这个学校大学四年的时光里，有这样一片繁盛得如同森林一样的木棉在身旁，似乎连人间都会觉得离自己遥远了呢，因为这样的校园简直就称的上像是一个仙境了。
有一个很高很高的台阶，凉子在那里非常用力的拖动着重重的行李箱。这个时候有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微笑着向凉子走过来。简单明快的发型，洁白的长袖衬衫，还有那个浅浅的微笑，在微微湿热的空气里，流转成一颗明媚光亮的北极星。
凉子的心跳似乎就漏了那么一拍，因为她从来从来没有见过像这样干净而又明媚的男孩子，在日本樱花肆漫的街头或者是在中国琳琅满目的商店里，都是从来从来就没有遇见过的。
而那个男孩子突然地就在凉子的面前停住了，然后伸过手去拿凉子的行李箱。凉子吓了一跳，用力拉住自己的箱子。
你干嘛！？凉子怯生生的喊出了声。
那个男孩子眨了一下眼睛，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而让凉子奇怪的是他的脸上似乎始终保持着那样温柔的微笑。
他说，你是新生么？
二
他说，你是新生么？
凉子点了点头，然后就看见男生脸上的笑容似乎一瞬间变得更加灿烂了。
他说，我是大三的学生，今天是我们负责迎接新生。
哦？
他转过身去朝旁边指了指，果然有不少高年级的学生在帮忙招呼着不停鱼贯的人群。
那么……我来帮你吧。男孩再次伸手去提行李箱，然后转过身一步一步地迈上台阶。
而凉子则像个小孩子似跟在他背后，脸上一阵一阵的发烫，可是就连凉子自己都不太清楚的是自己的脸到底是在烫些什么。是在为刚才的大惊小怪么？
今天来校的新生真的很多，凉子边走边看，看那些繁盛木棉树的阴影里，许多人脸上不断闪现出来的幸福和惊奇是多么的透明且一击即中。看着他们凉子会轻易地想起樱花的香味和曾经自己在中学时代的朋友，然后在走过他们身边的时候笑容就这么微微地荡漾开来。
凉子来到这里住下，然后时间就似乎变得很漫长，如同时间一分一秒成倍的增长。有人说平淡地生活有时会让人觉得生不如死。在短短几天的时间里，凉子就开始有了这种感觉。好像这段时间生活比在高中时还要无聊呢。凉子摇了摇头，刚想要习惯性把头放在桌上，然后就听见宣传部长在喇叭里的声音。凉子知道，那是要开校会的通知。
学校的里面已经聚集了很多的人，黑压压地一片，如同黄昏时黑暗的森林。偶尔有一束灯光袭来，是灯光师在上面捕捉乱跑的光线。
凉子找了个角落坐下来，双手托着下巴一直看，看别人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偶尔看见一个男生向这边挥手，光线太暗看不清楚男生的脸，凉子无动于衷，她知道自己到现在为止是孤独的，那个男生一定是在叫后面的人，因为在这里没有人认识自己。一定一定是这样的。
三
校会很快开始了，台上校长他们从一开始就不停地讲话，桌子上的麦克风一直轮过去再轮回来，台上的人坐下去再站起来。
司斯在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有点累了，最近总是这样，和同学们说话吵闹的时候还不觉得，但是一坐下来整个人都好像摊在那里的一堆泥，只是一直一直地困。
司斯眯起眼睛，恍惚地想刚才那个在角落里的女孩，自己是认错人了么？应该是这样吧，这么暗似乎什么也看不清楚呢。
他伸了个赖腰，这时有人在旁边递过一罐可乐，司斯抬起头来，看见瑾颜一脸微笑地坐了下来。
然后手中的可乐摇一摇拉开，四处的泡沫。每次都是这样，司斯的习惯，每一次都要先晃一晃，然后在泡沫四溢之后把仅剩的一半喝下去。
似乎哪一次的校会都是这么无聊呢。
旁边的瑾颜把喝剩下的可乐罐踩在脚底下，发出咯咯的响声，回过头来看司斯洒在地上的可乐，然后马上表情夸张地大声叫着，啊啊啊！败类败类！
败类。
这个词语司斯已经听得耳朵都起茧了。以前在大一大二的时候每天每天，瑾颜都一直这么在自己耳朵边叽哩哇啦地吵闹着，在自己做出什么怪事傻事之后，司斯就乖乖地等着瑾颜那句“败类”降临，然后两个开打，没心没肺地闹。
那样的日子就这么一下子过来了，带着凛冽浓郁的青草的香气，好像永远都盘桓在他们周围，永远都不会离开。可是，随着季风在城市上空来回的盘旋，所有的草不断的枯萎再抽芽然后又枯萎，匆匆而过的风在每个人脸上留下痕迹，看着瑾颜那有些成熟和苍白的侧脸，司斯想，那些单纯轻松的日子真的是过去了。就像歌里唱的那样，那些心情在岁月中已经难辨真假，如今这里芳草从生没有了鲜花，好在曾经拥有你们的春秋和冬夏。感觉是一样一样。
司斯低下头来，盯着自己的鞋想，那些单纯而轻松的日子真的一去就不再回来了……
四
钟面上的指针停向十二的时候，司斯几乎已经睁不开眼了，下午校会时的那股困意一直延续过来，缭绕着混乱了他的思维。司斯觉得如果这时有一阵香味弥过来，自己真就能这么睡着的。其实困意有时和香味还蛮像的呢，都是能在你周围盘旋让你欲罢不能的东西。
想到这里，司斯笑了一下，然后端起咖啡喝了一小口就马上皱起眉来。司斯是很不喜欢喝咖啡的，最难过的就是那股怪味，如同干草汁一样味道，司斯最受不了了。可是可乐已经喝完。司斯挤了挤眼睛，今天还有最后的一点了，马上就可以去睡觉了。
一天这个时候似乎是司斯心里最舒畅的时候。
第二天清晨，司斯的房间里，阳光透过窗帘洒进来，然后在地板上随意地铺展开明亮的影。浓浓的咖啡流散出的淡淡的香气，在空气里缠绵着上升然后幽然地下落，在这不足十平米的房间里不断上演着单调而又落寞的回旋。
司斯早早地赶到学校，在其他人还在悠闲的晨练时，他却要去刚刚开门不久的阅览室里查一些昨天晚上遗漏过去的资料。
黑黑的眼圈日复一日地楔刻着司斯无以复加的疲惫，在晨光照耀之下一点一点迷离地疼痛。
这样的生活过起来真是很辛苦呢。
在放下一本书再拿起另一本的间隙里，司斯的眼睛有点微微地发胀。这样的生活连妈妈都不肯支持哦。他这样想着，觉得突然阳光就这么一下子暗了下去，然后黑暗就如同潮水一样地涌过来。
妈妈对自己的做法一直一直都是反对的。
不过，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梦想与痛苦而挣扎的付出，还是要向着这一个目标义无返顾的奔过去，哪怕沿途的风景有着如同梵高画作一样惨烈妖冶的色泽。司斯想到这里嘴角就微微的向上扬起来。??
没错，义无返顾的奔跑。
他抬起头，深吸一口气，然后眼睛就定格在了窗外，那个有着繁盛木棉树的校园突然下起了雪。
五
在校会结束以后，回到寝室凉子的头就好像炸开了一样的疼，凉子从来都不知道听人讲话也会听得头疼。她摇了摇头，坐在窗台上，塞上耳机，于是满耳朵都是那种迷幻绝美的色彩。凉子似乎是很喜欢呆在像窗台这种地方的，只要有宽大干净的窗台，她就肯定会坐上去，然后抱起腿来把目光缓缓投向外面。
以前小玉就曾经说过凉子的这个动作充分说明了她是那种思想复杂而又性格懦弱的那类人。可是，凉子却觉得自己抱起双腿看向窗外的这个姿势，是一种空洞而且孤独的姿势。一种孤独地让人忍不住可怜的姿势，让人看了会很心疼。
凉子低下头，而这些事情，凉子从来都是毫不在意的。她现在斜着身子，看窗外高远蔚蓝的天空，白云似乎飘得越来越高，于是凉子开始恍惚地觉得，秋天正在慢慢地逼近呢。
可是，校园里那些繁盛的木棉树丝毫没有半点懈怠，在每个落日沉远的黄昏和微风徐徐的清晨，他们还在不停地生长。
第二天早晨，凉子起来的很早。昨天晚上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雨，今天的气温显然经平时低了一些，凉子突然想下去走走，于是她套了一件长袖的漂亮T恤衫，在喝下一杯水之后幽幽地下了楼。
凉子不慌不忙地在校园里走着，当雪花在天空上纷繁下落的时候，她并没有像许多人一样跟个孩子似的大喊大叫。前几天，学校里一些无聊的男孩子们开始给凉子写信了，于是有的女孩子在和凉子讲话的时候，口气里开始带有酸溜溜的味道。女孩子的嫉妒心是很强的，这凉子是知道的。
后来有个女孩子甚至当着所有同学的面骂凉子是日本的狐狸精。这让她很是窝火，可是自己又不能怎么样，只能低下头转身走出教室，然后一个人在寝室里的窗台上抱着脚保持那样让人心疼的姿势。凉子总是觉得这个姿势是一个很好的姿势，而且一直都是这么觉得。
纷扬的雪花。凉子在雪里玩了一会就准备回寝室了，天气有些微微发凉，似乎要多加几件衣服才行呢。凉子低下头朝着寝室方向匆匆走去。
然后雪就悄无声息地落在凉子的头发上。
是凉子急着回寝室而走得太过匆忙了么？在阅览室拐角的地方凉子撞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六
刺鼻的香水味，是她所陌生的，于是她赶忙退了回来在想要道歉的时候，抬起头然后表情就僵在那里。凉子直到这个时候才真正的知道在中国，冤家是怎么样的路窄。因为在自己面前的人刚好就是昨天骂她的那个女生。凉子的脸一下子就烧了起来。
喂！撞到别人不用说对不起么？
那个女生脸上浮现出的狂妄与不屑如同一锅汤里漂浮的几只死苍蝇一样，简单地令人厌恶。
凉子有一些慌了，脸上烧得更厉害了，她怯生生地说，哦，对不起。然后头顶上厚厚的云层这时把太阳的光芒硬生生地闷在里面了。
那个女生走过来用手指抵住凉子的额头说，你在跟谁说话，蚊子也听不到呢。
平静的语气，冰凉的手指。凉子看着女生一脸诡异的笑容，在空气中一漾一漾，弥漫出让人感觉到寒冷的气息。
凉子吸了一口气，那……对不起了。
说对不起还要我教你么！？
中文不是讲的很好么！？
切，你们日本人不是很懂礼貌么！？
骚货，光脸蛋漂亮有什么用！？
你就算了吧，滚回你的日本去别在中国丢人现眼！
……
七
现在的校园里突然起风了，风呼啦地卷起地上和树上的雪抛向天空，然后它们纠缠着向更高远的天空飞扬，翻转流散，最后和那些真正的雪一起缓缓地落下来，再也分不出彼此了。
凉子闭起眼睛，感觉到很多的碎片从对面飞过来，如同锋利的刀片一样从自己的面前划过去，在身体里横冲直撞然后血肉模糊。凉子顿时觉得特别的委屈，自己根本没有做错什么，也不应该承担什么，可是自己的面前却有一个疯子一样的女人跳出来，从昨天开始就这么一直一直在骂自己。凉子想到这里就猛的睁开眼睛，她已经不能再容忍了。
你闭嘴！
你说什么！？你再给我说一遍！
我说你闭嘴……！
凉子不顾一切的喊了出来，而似乎周围的雪也下得更大了。
那个女生朝自己的身后挥了挥手，于是从墙角那里就走出两个打扮得非常流气的男生。
骚货！你不是觉得自己很漂亮么？今天就让所有的男生都开开眼了……
八
司斯抬起头就看见漫天细小晶莹的雪花在木棉树枝叶繁盛的校园里放肆地飞舞，司斯有些昏头了，甚至他都有些搞不懂现在到底是夏天还是冬天了。的确，夏天里飘雪，雪花和木棉花一起恣意开放的情景，即使是在画家的画作里面也是从未出现过的风景呢。
司斯张大嘴巴呆呆地观望，然后就看见有个女孩因为两个男孩拉扯而挣扎的身影，在漫天飞舞的大雪中，向着木棉树生长得最为密集的地方移过去直到进入了那树丛里面再也看不见了。
司斯皱了一下眉头，那个女孩的身影似乎有些熟悉，回忆再回忆，无数的光影就在司斯的脑海里交织恍惚成白茫茫的一片，就如同这校园里漫天的大雪。于是他放下书，推开阅览室的门走进这茫茫的大雪中，他是要弄开他们的覆盖，回忆起下面曾有过的东西。
在那个木棉树最为密集的角落里，一个女生在旁边颐指气使的站着，脸上的笑容简洁而又邪气，看一眼都会让人觉得寒冷。地上的女生身上本来就不多的衣服被两个高大的男生奋力撕扯着！她紧咬着嘴唇一声不吭拼命地想要留住自己的衣服，而她的眼睛里面泪水一点一点往下落，无声无息，如同这个夏天里圣洁而又轻盈的雪花。司斯走过去看着他们，然后在一瞬间落脸都是愤怒的神色，冲那个女生的叫喊如同一束划破黑暗的光芒。
司微，你闹够了么！？
女生回过头来，刚才脸上表现出来的那种神气这个时候在微冷的空气里慢慢地变幻着角度，两个男生也停止了动作。凉子微然地睁开眼睛，在雪花不断落在她脸上的时候，凉子看见那个女生低下头，然后轻轻地叫他，哥……
九
风就在周围穿杀而过。
司斯把凉子送回寝室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去上课了。于是他托同学帮两个人分别请了假。
在寝室里，凉子的脸上不断地有眼泪在上面滑下来，可是凉子却努力地不让自己哭出声音。
司斯在一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看着凉子的眼泪不断地涌出来，他缓缓地想起，刚才她也是这个样子呢。现在凉子身上本来就不多的衣服已经破的很难看了，袖子上，胸口上全部是一条一条裂开的口子，透出里面内衣颜色的样子很像秋菊。司斯这时微微有些心疼，为了自己妹妹的所为而心怀歉疚，更多的是因为凉子的隐忍与坚强，莫名其妙地在自己的心里开出花来。
冷么？要不然到床上去吧。
司斯转过头去看见窗外不断附在玻璃上的雪花。
这样的天气怎么会说变就变呢？司斯想，早上还阳光明媚草木繁盛的夏天现在却竟然下起雪来，想想都觉得是神话呢。
刚才为什么不叫呢，那样的话或许有人会帮你的。
司斯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凉子已经躺下来了，闭着的眼睛下面有两行晶莹的泪一直地，一直地往下流，如同两条永远而纯净的河。
那样……很丢人的……
很丢人的……
凉子咬着嘴唇说的这句话，在司斯听来，仿佛黑暗像潮水吞没整个世界的时候，有一束光从云层深处迸射出来，在一瞬间昭示着天光大亮。然后有无数的鸟在天空中轰然地飞过。
司斯想，一定要让司微向她道歉才行。
十
接下来的时间里，司斯不断地把许多听起来很开心的事不慌不忙的讲给凉子听，讲他的同学教授和他的铁哥们瑾颜。凉子就躺在床上，闪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司斯，有时候会露出一个很好看的笑容。
凉子这个时候在想，眼前的这个干净而明媚的男孩子，从自己第一次见到他，而他第一次对她微笑时，凉子就感觉到了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和其他男孩子与众不同的味道，尤其是他的眼睛，晶莹的流转如同漆黑的天空里最为耀眼的北极星。还有那像阳光一样明媚的笑容。
那天，他提着自己的行李箱穿越了这个夏天里最为繁盛的木棉树的阴影。在去女生寝室的路上，自己跟在他的身后像一个乖巧的孩子。看着许多阳光的碎片在他的白色的衬衣上不停地划过去，凉子就开始奇怪地想，在他脱下衣服的时候，会不会发现那些阳光照耀的痕迹呢？
凉子看着眼前这个男孩子，心里默默地感谢着他。
十一
我送你回去好了。
在果断而迅疾的铃声响起的时候，司斯朝窗外看了一眼，雪已经停了，雪后的景象并不像大多数人想像的那样，铺天盖地的白。在司斯看来，现在的校园到处都是湿漉漉的一片，更像是下了一场纷纷扬扬的雨。
司斯站起来打开窗户，然后清凉的风就迎面吹过来。在司斯转过身去要拿凉子被角的时候，门就碰的一声被人踢开了。
还不走么，骚货，还想勾引我哥么？司斯抬起头来，就看到司微一脸霸气地站在门中。
司斯皱了一下眉头，然后走过去一把抓过司微的手，对她一字一句的说，我要你向她道歉。
司微愣了一下，她怎么也想不到一直以来对自己那么好的哥哥竟然会为了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人这样对自己说话。
她闭上眼睛，一把甩开司斯的手，然后当她睁开眼睛时，满脸都是那种略带诡异的笑容。
司微走到凉子床前，俯下身子对坐在床上的凉子说，对不起呀……
然后还没等到凉子回过神来，司微就突然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打火机，于是凉子的头发就瞬间着起火来……
十二
后来在那个夏天和冬天接吻的动作过后，秋天就这么悄悄地来临了。秋风打着旋瞬间卷上树的枝杪，那些曾经在夏天里无比繁盛的木棉树现在正疯狂地掉着叶子，秋风过后满地都是那种排列得如同细小牙齿的叶子。
秋天终究还是来了，在自己睡下然后又醒来的日子里，时光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悄悄流过去了，流过去了。带着一整个夏天的荼迷的色泽义无反顾地流过去了。
这时的凉子想到这些，就莫名其妙地悲伤起来。自己一直一直都是不喜欢秋天的，很多书中的情节，那些悲惨或伤心的结尾总是被埋葬在秋天落叶的下面。而许多的绿叶红花在这个季节也都在不断地凋零，逐渐显现出大地原本的苍凉，连以前那些繁盛而庞大的木棉树这时似乎也撑不往了呢。
司斯，真的是一个非常好听的名字呢。凉子记起司斯第一次询问自己的名字时，也是这么张着大嘴说，小野凉子，真是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呢。凉子清楚地看见司斯的眼睛，当时有多么多么的明亮。
在走过一片又一片木棉树的阴影之后，他转过头来，凉子清晰地看见司斯的眼睛明亮而宁静，如同夜空里永世流转的北极星。凉子认真地看着那双眼睛，似乎一瞬间就要失明了。然后他的脸上接着浮现的是那样温暖的笑容，灿烂如同开到荼迷的花朵。
其实凉子自从那一次入学时遇见司斯，在以后很多个夜晚，凉子总是想起司斯明亮的双眼和嘴角边界温柔的曲线，当黑暗每一次笼罩下来的时候，和那些繁盛的木棉树一起，一遍一遍地在凉子面前上演无数华丽的转身。
如果他站在日本街头的樱花树下，风吹起来，然后花瓣掉落在他头上的样子一定会特别地好看呢。凉子有时候都在这样想。不过在这个城市这个学校里，那些高大的木棉树也是格外好看的。秋天来了树上的叶子掉光了，可是明年的木棉树还是一如既往的繁盛。想到这里，凉子就微微地笔起来。
十三
当雪再一次地从这个城市的上空不慌不忙地落下来，地面被一层一层地覆盖，一寸一寸地抬高，树枝上也毛茸茸的一片。
这个时候，司斯又在下面叫凉子了。凉子这时也刚刚洗完脸，听见叫声就趴在窗台上朝下望去然后很快笑出声来，下面的司斯，头发上落满了白色的颗粒，宽大的青黄色围巾把鼻子和嘴全部包裹在里面，只露出两只眼睛在外面，灿烂如同明亮的北极星。
这一段时间，司斯总是一大早就在女生寝室下面等凉子，然后两个人骑一辆单车去赶自习。于是同寝的另外三个女生见了就啊啊啊地直叫，说凉子要和司斯学长约会了，大家快来看啊！每次凉子都是红着一张脸捂着耳朵跑下楼去，见了司斯就蹲在地是格格地笑，弄的他也莫名其妙的。
不过今天其它的女生好像都还没醒，凉子在照了照镜子梳了梳头发之后就飞快地下楼去了。本来凉子的头发是很长的，以前在有风吹过的时候，凉子的头发会随风一起飘扬，如同一个绝美的仙女。不过在经过那件事情以后，凉子现在的头发只有很短很短了。
过分噢，你怎么每次都这么慢啊！司斯见了凉子就装出一副很生气的样子。
哦。我要洗脸啊刷牙啦，还要弄一下头发的。
快点吧，上来坐好……要走喽。
司斯抬起头，一片片雪花就飘落在他长长的睫毛上面，凉丝丝的，他眨了几下眼睛又有许多落在上面，然后溶化掉，最后蒸发在空气里面，无影无踪。
你每天早上都不吃饭就不饿么？
谁说不吃，我起床的时候咬了两口面包呢。
嗯，你做的对，像你这么胖，吃少一点是应该的。
啊……！人家哪里胖嘛！哪里胖嘛……
这就要问你自己了，嗯，可能是腿也可能是腰喽。带着你我都觉得很重呢！
凉子抬起手来，一下一下开始敲司斯的头，边敲还边喊，人家哪里胖嘛！引得校园里许多人都朝这边看过来，有的还笑得摊在了地上。
在穿过一个又一个木棉树光秃秃的枝干后，凉子从车上跳下来。
人家到底哪里胖嘛！
司斯看着凉子哈哈地笑起来，然后说，不胖不胖真的不胖。凉子听了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笑靥如花地上课去了。
真是一个可爱的女孩儿呢。很多时候司斯都在想，如果能一直这样，带着她一脸幸福的穿越校园，穿越时光，穿越我们彼此单纯而又斑驳的青春，那应该是无以复加的幸福了吧。
司斯放下单车路过走廊的时候，瑾颜和几个男生一脸坏笑地走了过来。其中一个男生说，学长又去接女朋友了吧！还没等司斯说什么，瑾颜在一边搂着一个男生故意弄尖声音怪叫着，说，好讨厌哦，人家哪里胖嘛！然后他们全都一哄而散，司斯笑着在后面追。
这时外面的雪依然安静地纷飞，如同一场梦幻而又纯洁的童话，宁静地不透一丝声响。在这样一个明媚而又凉爽的冬日清晨，微微散发出冰凉的香气。
十四
凉子进了自习室，在靠窗子的座位上坐了下来，随手摊开一本文学杂志看了起来。毕竟在大一的时光，所有人都显得很清闲呢。记得上回在自习课的时候，看见同桌正在翻看一本漫画那个时候，自己还吃惊了好久呢。不过后来发现这里的人们似乎每一像个都神仙一样的清闲，所有人在自习课上的样子就和《大学生自习室》里唱的一样一样的。想到这里凉子轻轻地笑起来，然后下意识的抬起头向窗外望去然后表情就那么僵在那里，低呼的那一声“啊”，在这样透明湿冷的空气里泛开不易察觉的涟漪。
因为楼下面，司微双手插在裤兜里，在漫天大雪中，如同一个绝情的杀手一样，面无表情地在校园里走过。凉子瞬间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情，而且仿佛它们已经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了。
那天凉子的头发被烧掉了很大的一片，幸运的是火苗并没有伤到皮肤。然后是司斯挥手打了司微，司微就头也不回地跑掉了。可是在司微出门转身的那一刹那，凉子好像看到了司微眼里的泪水，只是不敢确定当时的眼泪到底是她的还是自己的。后来司斯就对自己好起来，而自己也再没有看见司微了。
他们毕竟是在一起了很多年的兄妹了，因为自己的关系，两个人似乎都疏远了很多。凉子的心里很不是滋味。每当凉子这么对司斯提起的时候，他总是微笑着说，没事的没事的。然后眼睛如同黑夜里最为明亮的北极星。
现在想起这些事情似乎觉得它们异常的久远，曾经的苦难和现在的幸福。有人说被平淡尘封了的痛苦有时候会被隔绝得再也看不见。很对很对，连凉子都觉得对极了。
晚上的时候，凉子回到寝室，天竟然还在下雪，凉子坐在窗台上，侧着头看光线打在雪花上再反射回来的样子。
原来他们是表兄妹哦……
以前凉会想，司微被司斯打都不会生气，会不会喜欢司斯呢？应该不是吧，兄妹哎！可是那样的司微……
然而今天下午的时候，司斯告诉她，两个人只是表兄妹那个时候，凉子的心就那么地恍惚了一下，如同瞬间的空气的抖动，事后凉子都不是很明白自己究竟在恍惚些什么。
寝室里小灿他们三个人这时从床上探出头来，都笑凉子在窗台上面都有快坐成风中的望夫石了。这三个女生，凉子有的时候真的觉得她们很讨厌。自己和司斯在一起的时候她们总是取笑自己，很多次凉子在她们面前光明正大地骂她们，很痛快可是用的是日语，她们听不懂，还是那么没心没肺地笑。
十五
今天晚上，司斯是和凉子约好一起去阅览室的。因为司斯想了解一下日本古代的建筑，需要凉子从大堆大堆的图画当中一一指出来然后解释说明。
等到八点左右的时候，司斯终于在楼下面叫凉子了。穿了一件黑色的外套，站在雪地里面如同一滴涸开的墨水，单车还是那样的蓝色并有些陈旧的样子。凉子在寝室里面再一次顶着三个人的叫喊声下了楼。
下着雪的校园透出一种无比静谧而忧郁的气息，和夜晚一起在空气里酝酿。
等到两个人站在学校阅览室的时候，里面的门已经关了。司斯皱了皱眉头，然后回过头来问凉子，怎么办？
凉子看着司斯突然就笑得弯下腰去，花枝乱颤的。她指着司斯说，你真是个傻瓜，这么冷人家谁还值班嘛。
司斯也在一边哈哈的笑了起来，然后走过去拍了拍凉子的头发，凉子马上跳着拍还回来，脚在落地的一瞬间她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脸上就微微地泛起一阵红晕，她想这样的动作似乎太过于亲密了吧。
雪这个时候好像下得更大了在空气里也似乎飘得更慢了。
司斯支上车子，走过来对凉子说，我们走走吧。
你发烧了么！？这么大的雪……凉子用两只手捂着滚烫脸一个劲的摇头。
要不。司斯转过头去看了一下远外的亭子，去那里坐坐好了，我有话对你说哦。
于是两个人在空无一人的校园里一直走一直走，旁边的路灯在雪中显得特别颓废，幽然的光线把他们的影子拉长然后再压短，在地上留下淡淡的痕迹。
到了亭子的时候，凉子下意识的往司斯这边靠了靠，她有些害怕了。凉子总是听许多人讲有大学生因为失恋或者学习上的压力在这个亭子里自杀的，她每一次都会想象到那种血肉模糊的恶心场面。虽然凉子是不相信有鬼存在的，可是在这样的晚是，多少还是有一些害怕了。
凉子，你不知道，昨天，司微去我家里闹过了。他们在亭子里坐下来的时候，司斯说，好把我最喜欢的一个工艺花瓶打碎了。
怎么……是因为我的关系么？那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呢。凉子的神情在听见这些话的时候就突然变得恍惚起来，她像个犯了错误的小孩子一样，低下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指。不知所措的样子。
雪还在安静得飞扬，在这样庞大的黑夜洁白的雪花没有声音的落在地上，就显得异常地孤独。曾经那个有着繁盛木棉树的校园，现在想来真的就是那么恍若隔世。
司斯抬头望着上面黑暗的天幕，然后目光就变得游移开来。他摇了摇头说，不是因为你，是那个花瓶关系，是因为她弄碎了那个花瓶，我们才吵起来的。
你一定会这么想吧，仅仅是一个花瓶啊，至于发那么大的火么？为了一个花瓶和自己的妹妹大吵大闹……可是凉子，你不知道那个瓶子对我多么重要呢。我曾经想用我一生的幸福来注视它……因为……
十六
幽微的灯光，有凛冽的风在半空中穿杀而过，留下无数雪花飘渺的痕迹，它们缠绵着升起，然后又颓然的落下，最终消散降落在白茫茫的地面上，如同一个迷幻而又诡异的梦境。
因为，那是我父母留给我的最后一件生日礼物。
寝室里的灯很快就熄灭了，凉子在床上躺着怎么也睡不着。前一分钟那三个女生还在一边乱哄哄的闹，现在她们全都不出声了。
终于没电了。
凉子想起一本日本的时尚杂志上的小笑话说人在什么什么情况下需要充电什么的。现在想起来比喻她们真的是很合适呢。
凉子一直都不知道该怎么来理解司斯他说的这些话。什么意思？司斯下面一直没有讲了，凉子也没有问什么，其实是不敢问，怕触碰到那个鲜红而又柔软的伤口。印象当中的司斯是明媚而又快乐着的人，其实在许多个凉爽快意的清晨或是红霞遍面的黄昏，凉子在很多次都有看见那单车上明媚的白衬衫和上面顶着的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穿过弯曲的校园小径，往返于教学楼与阅览室之间。
凉子开始隐隐约约的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努力了，她闭上眼睛想要想像司斯伤心哭泣的样子，可是当闭上眼睛后，凉子就满脑子都是那种艳丽繁复的色泽，如同凛冽的碎片，大把大把地往下掉落，好像永不止歇的样子。在凉子想来，这些又似乎只是凉子的一个美丽的错觉，在凉子进入梦香的时候，瞬间，整个世界似乎都变得安静了，只剩下外面的雪花颓废的飘落如同一场盛大的死亡。
十七
第二天早上，雪已经停了，凉子很早很早就醒了，洗漱完以后，凉子又坐在窗台上等着司斯，这已经成为了她每天的习惯。
当凉子朝窗外望去的时候，天与地白成了一片，如同隐匿了一个天大的谎言，这让凉子多少感到有那么一点难受。白成一片的天地，那种单调的洁白，有时会让人感到到绝望吧。凉子抱紧双腿恍惚的想，司斯的衬衣在这样单调的校园里会不会白得看不见呢？
傻了啊！冬天哪有人还穿白衬衣的。凉子摸了摸嘴唇，今天自己这是怎么了？
司斯还是按时地出现在她的面前依然是昨天的黑衣黑发，在雪地里面被映地毫发毕现，一脸明媚的笑容，明亮如同北极星的眼睛。一切依旧。这多少让凉子觉得很感动。于是，她很欢快的跳上车，和无数个早晨一样，他们幸福地笑着然后飞快地向教学楼驶去。
在凉子踏上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就闻到了那扑面而来浓郁的香水，于是抬起头来就看见司微面无表情的站在楼梯口。凉子觉得眼前瞬间变的暗起来，然后的许多的风在胸口前穿杀而过，留下空洞而深远的回声。
去看看送给你的礼物吧！
诡异而冷艳的声音过后，司微转身离开了，剩下凉子站在那看着空荡荡的楼梯口，一束阳光照射进来，在地板上柔和地粉饰开来，好像在那里什么也没有出现过的样子。
凉子的心里变得冷了，她快步地向教室走去，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走到教室的时候，外面有很多人在小声议论着什么。凉子走过去，有许多男生开始打量着她，每个人都是一副色眯眯的样子。凉子觉得胸口好像在慢慢生成一个巨大的气泡，并且还在膨胀，缓缓地挤压着内脏让自己喘不过气来。
身材蛮不错哦，小野凉子可以做写真集了。
当凉子坐下来的时候，一个看上去十分流气的男生从一边靠过来，奇形怪状的头发，脸上是凉子最讨厌的轻浮的笑容。
凉子还是抬起头，很有礼貌的对眼前这个人说，先生，你在开玩笑么……？你怎么会有我的名字？
男生突然低下头来，眼里有诡异的光芒一闪而过，然后他竟然伸出手来开始对凉子动手动脚。
凉子吓坏了，赶忙站起来推开他说，你干嘛！请放尊重点好么？
男生满脸都是那种不屑的神情，嘴角边难看的笑容如同一条不会流血的伤口一样，暴露在空气里面，似乎旁边还残留有未曾擦净的血迹。他说，算了吧，还装什么嫩，你拍的这些东西……
男生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东西，凉子低下头去看，然后整个人如同被数万道光芒穿过，出来后血肉模糊。耳边是男生始终没有停下说的话。
……你拍的这些东西，恐怕全世界都知道了呢……
……恐怕全世界都知道了呢……
……全世界都知道了呢……
……
十八
校园里的雪还完全没有要消融的痕迹，天空里的夜色在白雪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得浓稠，浓得让司斯几乎以为它不会再亮起来了。
当司斯和瑾颜找到凉子的时候，她正坐在校园的一个角落里，背后是一棵高大的木棉树，连枝干都伸出了墙外，她抱着腿就那么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头发疲惫的散落下来，如同一朵黯败而又绝美的烟花。
凉子抬头看见司斯，还有旁边一直喘着粗气的瑾颜，他们显然已经找了很长一段时间了。但是两个人好像约好了似的，在凉子的面前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站着，似乎完全没有了行动的能力，只好在那不知所措的站着的样子。
凉子脸上明显的泪痕，在看到他们的一瞬间又重新晶莹了起来。
走啊你们，你们看过了那些照片干嘛还来看我……我就是不知廉耻！怎么样啊！我就是骚货！……你们男生想怎么样就来呀……！凉子已经开始叫了，哇哇的哭泣如同一个可怜的孩子。
以前凉子哭泣的时候总是没有声音的，司斯看着这样的凉子有些害怕了。她这次的哭声在司斯听来，就如同这夜风的声音一样好听地让人心疼。
司斯走过去，蹲下来，然后对凉子说，你以为我是那样的人么？
眼前一片白芒芒的光影，是白雪和司斯瑾颜他们的脸，凉子顿时觉得有些疲惫了，他闭上眼睛，眼泪开始决堤。她从来都不怀疑自己会有这么多的眼泪，上次上上次还有这次，从来从来都不曾怀疑过。
司斯坐下来，坐到凉子的身边，其实司斯是明白的，什么事情，他都明白。他真的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而且整个事件的导演竟然还是自己的妹妹。
司斯叹了一口气，对身边的凉子说，我记得……那一次，那个受到欺负的女孩。我看见见她的时候，她紧咬着嘴唇拼命地摇着头，闭着眼睛流泪的时候也没有任何的声音，可是我却听见她说，我是那个最坚强的人！
但是我却不那么认为，你想知道我是怎么想的么？司斯顿了一下，然后眼睛里面射出无与伦比的光芒，如同这个黑夜里最为明亮的北极星。
她是我见过的最坚强最美丽的天使。
可是连天使……都会……都会死掉呢。在这里除了我的室友，还有……你们之外，我几乎没有朋友了。还有司微她怎么就那么讨厌我呢？人孤独了……就会很害怕呢。
十九
人孤独了就会很害怕呢。
在凉子语无伦次的话语中，站一边的瑾颜听到这样的一句话，于是就在她心里慢慢泛开了涟漪。
人孤独了就会很害怕呢……
瑾颜的眼睛眯起来嘴角也微微地舒展开，他走过去坐在凉子的另一边，说我能问你几件事么？
凉子在恍惚中听到了瑾颜的声音，于是在黑暗里她点了点头。
你有兄弟姐妹么？
凉子点了点头。
你有温暖完整的家庭么？
凉子点了点头。
你家里所有的人都喜欢你么？
凉子又点了点头。
那么你就要比我和小斯幸福呢。
瑾颜闭上眼睛声音变得飘渺起来，他说，我从来都没有兄弟姐妹，父母离婚之后也没有了完整的家庭。可是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家里所有的人都不喜欢我和我的妈妈……
瑾颜睁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旁边的凉子和司斯都在认真的听，他看了一下他们然后继续说，小斯和我是很好的朋友，我的很多事情他都知道，可是凉子你不知道啊，妈妈要赚钱，赚很多很多的钱，有时候很晚才回来，我就一天一天地吃着那么难吃的方便面。所有人眼里我是幸福的阳光的，整天整天都会笑的人，可是有谁会知道我每天自己一个人在家的时候，都会对着天花板摆弄着手指，一遍一遍数我的寂寞啊。面对那个白茫茫空荡荡的房间，有时候真的会感觉到害怕呢。而司斯他，从两年前起就没有了父母，自从那一件事过后……他所拥有的就只剩下那么一个花瓶而已呢……
说到这里瑾颜笑了一下，在凉子看来瑾颜的笑声的那么那么的自嘲与无奈。
他接着说。
可是那么一个普通的花瓶，也不会长久吧，后来你也知道，花瓶被司微打碎了。司斯他，也是一直在寻找一个可以让精神寄托的地方呢。像我一样，在每个人的面前都想引起他们的注意啊。
司斯这个时候，回过头来看着凉子。
有一段时间，我都想过要死呢，我好像曾经告诉过你吧。
凉子的身子猛的颤了一下，眼睛睁地大大的。一瞬间她想起了那一次她与司斯的讲话。
……凉子，你不知道那个瓶子对我多么重要呢。我曾经想用我一生的幸福来注视它呢……
……我曾经想用我一生的幸福来注视它呢……
凉子又一次地闭上眼睛，许许多多的枝叶从一片深蓝色的天空中一直向下长生过来，在自己的面前盘桓成无穷无尽而又纷繁错落的绝望。中间有很多的光芒来回穿行，在褐色的年轮上面留下深深浅浅的刻痕，如同岁月的风在那些年轻的脸上留下的痕迹一样，在多少多少年都会有新鲜的汁液流下来，在炎热或者寒冷的季风经过的时候流转成一颗晶莹剔透的琥珀。
后来两个男生的讲话，如同海面上微蓝雪白的浪花一样柔软。
二十
后来……
司斯说，相信我们，只要你坚强起来，所有的不快乐就会过去的。
瑾颜说，人在什么时候都不该说那么自暴自弃的话呢。
司斯说，你还有朋友，而我们只有彼此，你比我们幸福。
瑾颜说，不可以难过哦，你难过了那些不喜欢你的人就会很开心的。
司斯说，我和小颜会让这件事情过去的，放心吧。
凉子的两边两个男孩有着温暖的笑容，如同两个太阳一起照耀着凉子的全身。她在心里面不止一次地对他们说，谢谢。
这两天凉子没再去上课。她怕一出寝室的门就会有无数对眼睛朝自己盯过来四处打量，她知道这会让自己哭出来的。而司斯他们也没有在早晨来找过凉子了。
时间就一天天的过去，在这段时间里，凉子的情绪慢慢地变的没有那么坏了。以前在刷牙的时候，吃饭的时候，在一边看杂志的时候，躺下来睡觉的时候，泪水就止不住的缓缓地流下来，滑过相同的轨迹，葬落在不同的地方。现在这些事情凉子都可以平心静气的进行了，心情没有了之前挥之不去的阴霾。
可是凉子在很长时间都搞不清楚那些照片是怎么来的，还有司微这样对自己莫名其妙来路不明的仇恨与敌对，诡异的眼神浑身浓烈的香气，和穿过校园里面无表情的侧脸。这些凉子光是想想就觉得浑身发冷了。
还有一点，凉子也必须承认，司微是非常高傲而且漂亮的女生呢。
躺在床上的时候，司斯那一句“我的小颜会让这件事情过去的”就一遍一遍在凉子的眼皮底下跳跃着闪耀出五彩的光。司斯和瑾颜的微笑在黑暗中开出了花，他们说，凉子要坚强哦，还有，你比我们幸福……
泪水就开始往下往下。
第二天，凉子睁开眼就看见小灿坐在床边，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看着这样的脸，凉子就很快地联想到司微那张没有表情的脸来，自己马上被自己吓了一跳，但是随后想到，小灿也可以联想成司微，自己真是好笑。
小灿啊，有什么事儿么？
嗯。没什么事，就是……我刚才不小心把你的毛巾用来擦鞋子了。
啊……有没有用的很脏啊。
哦……我这就拿去洗好了……
嗯……算了吧，扔掉算了。
很可惜哦。
没事儿的，我还有一条呢……上次去书店的时候，司斯买的来送我的呢……
微微红起的脸在屋里悄悄地上升着热度，窗外是清晨粉红色的朝霞以及校园里快步行走的人们。
司斯……真的对你很好呢。很羡慕啊。
小灿你不要瞎说，我们什么也没有的。凉子朝桌子上的表看了一眼，呀，小灿你快点去吧，不要每次都去的很晚么。
嗯，凉子啊，你……什么时候才会去上课呢？
窗外的鸟一只一只的飞过，映现出这个天空的庞大。桌子上的钟表在咔嗒咔嗒地旋转，在这个寂静的早晨一下一下响的空洞而且乏味。
凉子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来，她说，不知道啊，自从那件事后，我都不敢见人了呢。
小灿嘴角动了一下，心脏某个柔软的地方被血液剧烈地冲击着，在回旋流转的瞬间泛出红光闪耀的浪花。
她俯下身去，用手抚摸着凉子的头发，语气温暖而迷幻，她说，那件事一定一定会过去的。
当小灿转身离开的时候，凉子的泪水再一次的流了下来。
二十一
而之后的许多天里，那件事情真的就慢慢地平静下来了。那一天，小灿第一个跑到寝室来很开心的对凉子说，没事了，没事了。而后面紧跟着的司斯和瑾颜脸上的微笑，依然那么干净明媚，尤其是司斯的眼睛，在窗外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明亮地如同夜晚最为耀眼的北极星，在这个寒风凛冽的下午显得更为温暖而明亮。
凉子恍惚中竟然觉得眼前的小灿还有在她身后的司斯和瑾颜，他们每个人都像天使那样站在自己的面前，周身散发着光芒和馥郁的香，在黑暗涌来的时候温暖了整个世界。
窗外的冬天还是一如既往漫长，雪化掉了一大半，在很多个靠墙的角落里，还残留着一些零星的痕迹，不过那些雪已经变得非常地脏了。
凉子在司斯他们的鼓励下，终于走出了寝室的门，而在那天的中午，司微也因为某件事的缘故离开了学校。当司斯把这个消息告诉凉子的时候，他们正在食堂里面吃饭，凉子当时正在把一块肉送进嘴里，司斯侧过来告诉她的。
你知道了吗？司微走了。
……哦……
司斯脸上微笑的弧度和凉子而无表情的脸，都瞬间定格在这僵持的十几秒钟，周围是往来的人群和餐具碰撞的声音，然后乌云躲开阳光照了进来。
日子又悄悄地回到了以前的平静，一天一天如同河里不断滚过的水。凉子有时候望着头上黯淡的天光，觉得以前所有的一切似乎只是一个巨大的圆形泡沫或者梦靥，破了醒了，一切就都好了。
每天早晨凉子还是会跳上司斯的单车，傍晚又坐着他的单车回来，而中午和晚上通常都是司斯的工作或者说学习的时间，泡在阅览室里记一些冗长而又繁杂的建筑设计学知识，有时候凉子会陪着他，在他看书的时候趴在桌子上不知不觉地睡着，而醒来后发现他竟然还坐在那里，几乎连姿势都没有变。
――我的梦想是做一名很好的设计师，把自己的伤口一幢一幢全部矗立在每一个木棉花恣意繁复的地方。
――不信的话你就等着看好了。
凉子眯起眼睛，想起那一次他对自己讲出梦想的样子，然后就对着这个阳光一样的男生微笑。再闭上眼睛就有无数华丽的色泽汹涌而来，在摧城掠地的瞬间，充斥了整个视界，而它们中间的那个人，白衣黑发，双眼明亮而深郁，如同天上光芒万丈的北极星。
二十二
当今年凉子第一次感冒的时候，新的一年也慢慢地来临了。这个冬天下了无数场雪，地面经受住了无数次的雪落寂静与雪溶的寒冷显得更加干净。
元旦学校要组织系里演节目的，到时候呀，凉子你会参加么？
小灿在床上跪着梳头，凉子觉得她这个姿势显得特别地好看。
我么……我还没有想好呢。
哦，这样啊，不过我打算去表演钢琴演奏。
钢琴？凉子看着小灿的样子有些吃惊了，和小灿认识了差不多半年了，从没听她说起自己会弹钢琴的。她有些羡慕小灿了，在元旦还可以有自己表演一下的机会，而自己从来都是没有任何特长的。
离元旦还有七天的时间，你有打算表演节目么？
司斯在和凉子去上课的时候，也在问这件事情。
似乎很个人对这件事情都非常关心呢，凉子想，人总是会有欲望表现一下自己的。可是自己没有什么可表现的呢。想到这里，凉子就觉得非常的丧气。
嗯，我其实也不会什么……司斯看凉子不说话心里隐约猜到了一些，说，不如我们一起上去表演好了……那样的话不会太紧张的吧。
……
好了好了，快答应吧！
……
我不管了，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凉子一定要和我一起演哦。
二十三
元旦很快就到了。这一天凉子和小灿都穿上了好看的衣服。
小灿穿的是一身黑色的燕尾服，是演出的时候需要穿的，然后外面套了件很大的粉色羽绒服，站在一边冷得直哆嗦。而凉子只是把从日本带过来的高一时的校服穿在身上，就惹的小灿立刻忘记了冷，在旁边张牙舞爪的直喊。
啊啊啊，没天理了啊，穿校服都这么……啊啊，这是什么人啊？
以前在日本的时候这衣服在学校很流行哦。
是啊是啊，如果司斯见了一定会爱死你的，爱死你噢。说不定人家一见你呀，就求你当他老婆了呢……哈哈哈……
小灿你说什么呢？你不要瞎说啊。
凉子的脸慢慢地红了起来，小灿在一边见了就笑得更猛了，躺在床上副笑得快要撒手人寰的样子。
这个时候，司斯穿了一个灰色的风衣，头发被打了发胶，跨在单车上，开始在楼下叫她们了。
凉子在窗户上探出头去，看见司斯正仰头看上来就冲他微微一笑，一句“等着我”之后就拉着还在狂笑不止的小灿下了楼，一边还在担心着她呆会在司斯面前一个不小心没大脑地说些什么，自己一定会羞死的！
好在见了司斯时小灿就识相地停止了狂笑，而司斯跨在单车上，等两个女生来到他面前时，就一遍一遍地打量着她们。
干嘛？没见过漂亮女生啊？小灿翻着白眼没好气地说。
切，谁在看你啦，你长得这么难看，还好意思说漂亮女生呢！哼！
你……你……你再说一遍！
难看！难看！难看！
你别跑啊，气死我了！凉子，一起去追他。
小灿一把拉起还在笑着的凉子，然后两个女生开始在后面跑起来，前面是骑车到处逃窜的司斯，他们张牙舞爪地笑声传遍了整个校园，在微微凉冷的空气里互相碰撞，如同在整个年华里跳跃激昂的青春还有幸福。
小灿的节目是为所有的人进行钢琴伴奏，为此小灿差不多向两个人抱怨了一个早晨。而凉子和司斯在一起的节目被编导他们安排在了下午。
说实话凉子现在又开始很同情小灿了，因为全校只选出四个钢琴手来。在演出的时候，四个人轮流进行伴奏，所以他们在后台几乎是寸步不离的，而最重要的是这四个人只有小灿一个人是女生。
想到这里的时候，三个人已经来到了剧院门口。突然，从门口台阶上跳下来三个穿黑色燕尾服的男生，他们向司斯打了一个招呼，然后架起小灿就往剧院编导处走去，三个男生边走还边说，怎么才来，怎么才来。小灿回过头来，朝两人挥了挥手，一脸调皮地叫喊着，演出结束后记得来后台替我收尸啊！听得两个人毛骨悚然。
等到两个人想要进去的时候，在剧院的门口突然有人拍了他们的肩，回过头来就看见瑾颜满脸笑容地站在那儿，身上穿了一件褐色的制服，手里还拎了一个大包。
嘿。你们也是才来么？瑾颜看了一下腕表，说，嗯，八点钟就要开始了呢。
哦……你要演出么？司斯打量了一下他
不啦，我是观众。
你不是很浮躁么，整天整天都在空气里悬着，讲的话比我一星期都多，不去演出，嗯，可惜了哦。
少来了……嗯，快开始了，进去吧。
好。
凉子在他们两个讲话地时候眼睛一直盯着天空看，冬天白茫茫的有些阴霾的天空如同一个厚重而巨大的天花板。凉子看它的时候，都有一种要飞上天去冲破它们然后在处面深呼吸的冲动。
在司斯那句“凉子，走了哦。”之后，凉子在外面最后一次看这让她感到窒息的天空，然后转身跟了过去。
二十四
哇，好多好吃的呢。
嘿嘿嘿，昨天晚上去超市里买的，困为今天在这里要坐一整天，没有这些东西，实在是熬不下来呢。
你以前来剧院的时候也是这样么？
费话！你以为我买这么大的包是做什么用的。
三个人找了一个很中间的位置坐了下来，凉子就开始翻瑾颜的包，司斯在旁边看着台上很多人在忙着调试灯光，眼睛里的色彩忽明忽暗，谁也没有看见。
演出很快就开始了。
小灿是他们中间最后一轮出场的琴手，那个时候，瑾颜和凉子正在下面争夺一个汉堡包。当钢琴前奏响起的时候，凉子瑾颜还有旁边喝着可乐一直笑他们的司斯都同时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小灿的琴声瞬间就充斥了整个剧院，回荡盘旋在空气里，大气如同翱翔在天绝美的凤凰，一转身弥漫了整个世界的芳香，再转身流转了每一个四季的色泽。在一秒与下一秒的空间里，不断唱起迷幻的升华和绚烂的殒落。
小灿啊，不愧是浮原市第四届钢琴大赛第二名的小灿呢！瑾颜松开刚才一直抓着汉堡的手，直了直身子说。
整个浮原市的第二名么？……好厉害呢。
可是啊，凉子，你想知道这个比赛谁是第一名么？
司斯扔掉手中的可乐罐，转过头来看着凉子，眼里泛出前所未有的光晕，在流转的瞬间马上变得黯淡起来。
他说，这个大赛啊，第一名就是司微呢。
司微么……凉子皱起眉来，有多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呢？应该很久了吧，可是为什么很久了冬天还是没有离开呢？
这次司斯重新提起这个名字，如同在木板上一口气吹起无数的灰尘，虽然显现出了下面雕刻的字迹，但却让灰尘覆盖到了更广的面积。
凉子真的怎么也想不到，那样的司微竟然是比小灿还要出色的人。
她现在怎么样了？
凉子转过头来问司斯，司斯原本明亮的眼睛现在却看不见了，瞳孔里似乎有水气氤氲开来，如同一场扑朔迷离的大雾。
我告诉你一件事情吧，就是上次那些照片的事，小灿跟你说的那些话，你就从来没有怀疑过么？
怀疑？凉子闭上眼睛，开始回回忆那个寒风肆虐的午后。小灿告诉她自己和司斯还有瑾颜忙了一整天，把许多写的纸单贴在了树干上，隔一段距离贴一张，上面澄清着事实的真相，然后那件事就慢慢地平息了，再后来自己又可以像往常一样去上课了。
凉子睁开眼睛，发现司斯在一直看着自己，于是脸就马上红了起来。摇了摇头，的确没什么可怀疑的，凉子这么想。
可是没那么简单呢。你知道那些照片是谁拍的么。司斯顿了顿，然后对着琴声传来的方向说，是小灿。
剧院里所有的光线和声音在这个时候，全部都静止在凉子猛然吸气的瞬间，司斯在耳边的讲话如同天边模糊的籁音，在一遍又一遍的重复中变得遥远而飘渺。
小灿和司微是在一起学过琴的，凉子，你还记得司微第一次欺负你么？你以为那只是来路不明的仇恨么？那是因为小灿原来的男朋友，他一见过你就喜欢上你了。一切的开始都的小灿为了教训你让司微做的。后来的照片也是小灿趁你不注意的时候拍了然后交给司微，司微又在电脑上合成出来的照片，那天我们并不是往树上贴纸单，而是把隐去你的脸的原照和合成照的对比，贴在校园内的许多宣传栏上，也难怪那件事这么快就平息了……
凉子偶尔在司斯杂乱而又冗长的叙述中脱离出来，深深的吸然后再呼出来，如同落水后浮出水面的生还者。耳边那种华丽绝美的乐章这时候渐渐地停止了。凉子看见小灿在钢琴旁边站起来，和刚才台上表演的演员们一起礼貌的鞠躬，然后得体地走下去。
而瑾颜坐在一边，当凉子看他的时候，他全然没有在意，只是吃着东西，眯起眼睛轻轻的微笑，如同一位慈爱的老人。
凉子回转过头听着司斯继续的讲话。
他说。
小灿她曾经哭着求我和小颜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你，可是……
小灿她想和你做很好很好的朋友，一起哭一起笑，一起有着共同的难过和幸福，因为你是那么的善良……
司斯说下去见凉子不吭声，于是把脸侧过来，就看见凉子的眼睛里两行泪水在不断地涌出来，涌出来。司斯顿时慌了手脚。
二十五
上午的演出很快就结束了，在后台小灿一见到凉子司斯还有瑾颜就一下子扑了过来，甩着手大叫着，累死了，累死了。
看着小灿跑过来的时候，凉子闭起眼睛微笑着和她拥抱，柔顺的头发和衣摆都被带过来的气流向上飞舞起来。
司斯眯起眼睛，恍惚中他觉得眼前这个女孩子似乎全身都环绕着柔和的光晕，在幻渺的瞬间散了出一阵淡淡的香气，如同那个圣洁的天使。
中午吃饭的时候，凉子就一直夸小灿的琴弹得有多么多么的好，弄得小灿灰头灰脸的有些不好意思了。而司斯和瑾颜这会儿坐在那里，因为上午吃的太多的缘故，现在他们两个都没有胃口了。
吃好了饭四个人就又回到了剧院，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到两点左右的时候，下午的演出终于开始了。
司斯和凉子的节目被安排到了第九组，也就是说他们的节目将在第九个出场。从第一到第九，中间又是一段时间的等待，两个人在后台一直坐化妆间那乖乖地等着化妆师往自己的脸上一遍又一遍地涂抹有些粘腻的劣质水粉。
在这段时间里幸好有小灿在两个人的旁边哇啦哇啦地讲话，以至于两个人才没有被闷死。
到了后来凉子也不知道元旦的汇演是怎么在一片激昂的掌声和纷飞的五彩纸带里结束的。只是出来剧院的时候，小灿瑾颜和同学们一直在旁边吵闹着说司斯和凉子的表演的怎样的天花乱缀怎样的惊世骇俗。
这样的话，在以后很多的午后闲谈中被人重新拾起来，如同冬天落到地面上的雪被风卷重新从天上再落一遍。
之后的日子里，天偶尔下过几场雪后就不再下了，学校里的木棉树开始发芽长叶了。凉子的头发也慢慢地变长了，偶尔把它们弄起来，扎上一个好看的发带什么的，司斯见了就要脸红好一阵。
凉子在窗台上，看着燕子和绿色一起匆忙的回归，就会在清晨打电话给远在名古屋的哥哥，问日本的樱花是不是又繁盛的开过一季了。而小灿也在发现自己的床上竟然有虫子时，不顾一切的叫出声来。
毕竟春天就这么悄悄地来了呢。
二十六
这个寒假放得异常的短暂，凉子没有回日本，只给家里人挂了电话，她觉得这样跑来跑去的很麻烦。而让她出乎意料的是，哥哥竟然从日本坐飞机跑来学校看她，还带来了许多好吃的年糕，寿司，还有铜锣烧，这让假期提前回来的小灿开心地吃了好几天，边吃还边说这是第一次吃这么正宗的日本食品，大饱口福，大饱口福哇。而凉子最喜欢的还是哥哥特地为自己买来的，一身好看的粉色和服，柔软温婉的粉色，如同樱花一样烂漫。
而小灿从她的家乡四川带来的辣椒酱和真空袋装的辣子鸡让两个人边吃边流泪，吐着舌头赞不绝口：海七！海七！小灿今年的衣服的一款很很复古的服装，绿色和红色的搭配，穿上之后整个人显得清秀了许多。两个人穿上新衣服走在校园里，引得许多男后流了一地的口若悬河水，她们就在这么多男生的目光里笑吟吟的低头走过。
不料没过几天，凉子和小灿就收到许许多多的男生写给她们的信，两个女生就趴在床上一封一封地拆开来看，一直看得两个人的脸红成一片，然后她们就抱在一起哈哈的笑，毕竟两个女生都是十分漂亮呢。
现在学校里面的每一个人看起来都显得特别得轻松。凉子坐在窗台上看着天花板，偶尔把目光投在外面寥落人影上，脑海里就瞬间略过一个人的名字，司斯。可是他还没有回来，恐怕要等到开学了吧。
日升月沉，然后时光就轰隆轰隆地往后奔，如同一辆义无反顾的列车在隔壁飞快的驶过，留下空洞而单调的回声。木棉树又重新繁盛了起来，红色的木棉花点在上面如同一个一个的小扫把似的摇晃下碎片一样的阳光。
凉子又可以在木棉树的阴影里幸福的微笑了。每天早晨凉子还是习惯一个人在寝室的窗台上坐着，看外面碧绿的木棉树和一个一个骑着单车穿越校园的单薄的身影。当凉子看见外面的木棉花的艳丽而不张扬，就会莫名的想起日本的樱花花瓣被风缠绵着吹起的样子，满天都是那种粉色的香气偶尔在夜暮降临的时候，凉子抬头看见窗外轰然飞过的鸟群和夏日黄昏里天空中独有的光晕，就会恍惚地想，什么时候夏天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来了呢！
而这个时候，夏天已经很深了。
时间就变得冗长起来。似乎每一个夏天都可以轻易的让人觉得会永不结束呢。
凉子坐在窗台上，在小灿递过一袋酸奶然后习惯性的过来拉凉子的时候，在抬头与转身的罅隙里凉子的目光掠到一个极其熟悉的身影。
白色的衬衣，蓝色的单车，还有明亮如同北极星的眼睛。凉子朝他走过去的时候，许多阳光打在他的衬衣上然后反射过来，照进凉子的眼睛让她一瞬间觉得自己就要失明了。
二十七
在木棉树的阴影下，许多阳光被打碎成一个一个明亮细小的碎片，边角有凛冽的锋芒，在凉子的纱裙上和司斯的衬衣上恣意地铺展着章节。
嗯……大二了是么……？司斯的目光在触及到凉子清澈而忧郁的眼瞳之后，变得游移开来。
嗯……
那个……我得走了。
走？为什么，大四不上了么？
司斯吸了一口气，低下头来，久久地像要把大地望穿，然后在抬起头来的时候，他的眼睛里重新散发出光芒，明亮如同天上耀眼的北极星。
还记得……我的梦想么？
――我的梦想是做一名很好的工程设计师，然后把我的作品一幢一幢，全部矗立在每一个木棉树恣意繁复的地方。
――不相信的话你就等着看好了。
……不相信的话你就等着看好了……
……你就等着看好了……
声音飘渺而恍惚，动听如同天籁，然后转身光芒瞬间消弥，千万只鸟腾空而起，黑暗像潮水般涌来。
凉子闭上眼睛，耳边响起司斯的声音如同天空中响起的梵唱。一遍又一遍，一层又一层。光影中的两个人，在脑海中朝自己走过来，在自己的面前他们重合变幻成司斯的样子，对她微笑，然后转身离开，留下一条空洞而模糊的白色光晕。
那么……以后上课的时候会不会没有人陪你去了呢……？
嗯……可能吧。
凉子……
嗯？
其实……我一直都……
怎么了？
算了。以后你自己一个人……嗯……要好好的。
可不可以……送我一件东西啊。
嗯。
那么……凉子的眼睛里开始泛出迷离而忧郁的光，和日本粉色樱花一样的楚楚动人，在微微绿色的阴影里闪耀出绝美的片断。
那么……你就给我……你的那颗纽扣好了。
风略过去的时候，司斯看到凉子那明艳如花的微笑，一晃一晃，属于离散的细小疼痛就那样慢慢地弥散开来，在单薄的两个人的躯体里微微泛着夕阳的红色和黄色的香气。
那就，再见吧。
凉子的眼睛变得黯淡起来，右手握着的那颗白色的纽扣渐渐的上移上移，缓缓地贴到了心口的位置，于是变得和心脏的温度一样炙热。
好……那再见吧……！
有着血红色眼睛的鸟朝天空笔直飞去，旁边的木棉树向着阳光拔节生长，阴影里被打碎的阳光，形成前所未有的图案，地上的小草和穿过校园的风一起左右摇摆。所有的一切都在在那句再见之后定格成从未来过的风景。
那些木棉树下深情的仰望，那些阴影里面幸福的微笑，那些冬天里的凛冽的寒风，那些夏天里的温暖的释放，所有的一切，全都在那句再见之后被永久地打上了曾经鲜红的拓印。
然后这个世界轰然倒坍在司斯转身的那一刻。
华丽的转身，模糊开一片白茫茫的光晕。
北极星的光芒瞬间耀过了太阳的热度，极光在天空蹁然起舞，世界骤然寒冷。
二十八
只剩下时间咔嚓，咔嚓，咔嚓……
在城市上空一遍一遍孤独而空洞的徘徊。
二十九
这个城市冬天的雪还有夏天繁盛的木棉树成为了这里亘恒不变的风景，那些穿杀而过的风把这个城市匆匆的吹白，然后再匆匆的吹绿。中间有多少无辜的葬落和欣喜的萌芽，仍然在低空单调地徘徊，帮蓝天掩盖下那些依依不舍的留恋……
三十
凉子的日记本，在桌上摊开，被风定格成纷红的颜色……
三十一
2006年9月18日星期一天有些阴了我有些冷了
司斯离开了，在他转身的时候，我的泪水模糊成一片白茫茫的氤氲，我好像听见天使对我再见的声音，从天空中飘舞下来，轻轻地飞呢，却丝丝如扣。
离开的那时候，那天也是和今天一样，天空一朵云彩也没有，阴霾的不透一丝空气。
有时候看着天上匆忙掠过的鸟我都在想。
男孩子嘛，是应该拥有自己的梦的，就像……天空里飞翔的鸟儿们一样，不然的话连我都会感觉到空虚呢。这些司斯都是知道的，于是在很多很多次我都能在校园里看见司斯疲惫的身影，还有他脸上无以复加的黑黑的眼圈。我依然还记得在阅览室的时候第一次了解司斯的梦，绚丽而轻盈，华美而浩大，如同一个用青春铸造的天堂，那样美好的梦想。
但是那天你说要离开的那个时候，我真的有过很自私的想法。因为我从一开始就稍稍地喜欢和你在一起了。不想让你过早的离开，离开我的或者说是我们在一起的那耀眼炙热的年华……你带着我，在许多人羡慕的目光里一遍一遍不停地穿越过时光，无数个凉爽爽的清晨和灰暗暗的黄昏。
可是这所有一切的美好在列车到达终点的一瞬间就注定要走向离散。
在那个夏天和冬天接吻的天堂圣境一样的风景过后，真正寒冷的冬天也就这样慢慢地临界了。黑暗和冰冷，然后是我遇见了你。
也许你的想法，是从我入校的帮我搬行李时候就认识我了，可是我却固执的认为真正和你的邂逅就是在这样的风景出现的时候。
夏天和冬天在校园里接吻，嗯，是一个很浪漫的想法哦！后来你一直这样说着，没有留意天上的雪把你的头发粉饰成看起来很暧昧的颜色，还有我微微绽放的笑容，这些都会在那样寒冷的空气里弥散开随风飘扬的香呢。
之后……
在我不高兴的时候，在我受到伤害的时候，在我迷惘的时候，在我为了什么样的小事而生气的时候。是司斯你呢，每次都是你呢！在我的身边闪耀的那样明亮的眼睛，一次又一次用你那样温柔单薄的温度守护着我薄如蝉翼的青春。
真的真的，真的就在我想要把所有一切都撒在你身上的时候，在那些繁盛的木棉树下，你的一个转身一句再见，就粉碎了我所有的想像，就像木棉树那样不慌不忙地打碎阳光的完整，于是光明就散落下来变得支离破碎。
还有啊……
司斯，你知道么？在我们的日本都有这样的传说呢。
在樱花漫肆开放的三月，许许多多的男生和女生就这么坐在花瓣铺满的地上，他们依偎在一起，粉色的香气就落在他们漂亮的头发上，一晃一晃，然后装点了青春。所有那么可爱的女孩子都把男孩子衣服上的第二颗纽扣用红色的线缠绕在胸前，所有年轻的人们都要知道那个美丽动人的传说呢，女孩子胸前的纽扣的主人，一定是她们最想最想嫁给的人。
他们头靠在一起微微地笑着，相互依偎，不离不弃……
可是啊，司斯，这些你都知道么？
我曾经想把我的青春，燃烧着微微香气的那样的青春全都撒在你的身上。可是我不敢呢，我是一个女孩儿啊，我不敢呢。
所以，我只能永远地坐在单车上，坐在你的身后，然后和你一起穿梭过无穷无尽的校园，听得到你的声音却看不见你的笑，我只能这样一点一点，悄悄地安静地不动声色地，喜欢着你呢。
写到这里我的脸又有些烧了，没有办法啊，我就是这么一个会经常害羞的人呢。
司斯走了以后，瑾颜也经常过来看我，找我一起出去玩，嗯，还有小灿。有他们在的时候我不都会觉得空虚和寂寞。
可是当我一个人走在校园里的时候啊，当许多风从四面八方涌过来，那些木棉树的叶子就随着它们哗哗的乱响，这个时候啊，我总是意犹未尽的想起司斯，想起司斯你呢。
我常常在想。
那些泛滥着泪水和青草气息的迷绚年华，真的就这么一去就不在回来了么。
那些我的哭泣，那些你的坚强，那些瑾颜的张扬，那些小灿的调皮，和那些冬天的雪，夏天的繁盛木棉树，被树叶打碎的细碎的阳光，在天空里轻轻浮动的云，微微有些湿冷的空气，还有我在司斯的单车后坐上穿越了的四季。
这些东西，这些所有的一切，真的就一下子全都凭空消失的无影无踪，再也再也回不来了么？
司斯，我在问你哦，你说在下一个，冬天和夏天在一起拥抱的时候，我会再一次地看见你么？
你说倒底会不会有这么一天呢？
会有这么一天么……
三十二
那个粉红色的日记本最终还是合上了所有的美丽。
一瞬间的翻开。
而。
时间。
一直没有停下来……
而
后来
在那个木棉树无比繁盛的校园里。
其实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