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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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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这条河流,河水酱紫,秽气刺鼻,沉闷着无一丝涟漪,半点生命的迹象也搜寻不到,曾经茂密葱绿的河草,成为一截截碎屑,凄凉的漂浮;啊!这分明是一条死亡的河流,上游的几家工厂用现代文明的利剑杀死了它,我童年的乐园,就此成为一条长长的荒冢,由此,那些带给我童年和少年无限乐趣的鱼们,让我深深的怀念。

  上世纪六十年代,伟大领袖号召兴修水利,举国上下开河凿渠,这条河应运而生,那年冬天,十万民工浩浩荡荡展开,在230华里跨两区24县的战线上,顶嗍风,冒寒雪,仅用月余,竣工报捷,当黄河水如万马奔腾般宣泄涌来的时候,沿岸民众,欢呼雀跃,锣鼓鞭炮声,响彻云天;这条河是一条主动脉,连接着几百条枝枝蔓蔓的小干沟,从此,黄河的血液,慢慢的渗透进千万亩土地里,渗透进千万农民的心里。

  那一年,我刚刚十岁。

  经过震沙池流淌出来的黄河水,澄清透明,双手掬一捧喝下,沁人心脾,鱼儿象精灵一般,悠闲嬉戏,从此,我们和鱼儿,有了自己的天堂。

  这条河,让这片贫瘠的土地,变成了真正的鱼米之乡。

  第二年的初夏,河水还带着些许凉意,迫不及待的我们,纷纷光着小屁股,欢呼雀跃着跳进河水里,摸鱼捉虾。

  那是醉人的时光吆!

  中午放学以后,匆匆回家背上草筐,拿一块玉米饼子,几个人相伴着来到河边,留一个在岸上,其余的下到水里,顺着浅岸边被河水冲荡的小沟,双手合着向前慢慢的摸,我们只能捉到一?来长的小鲫鱼,――不用渔具,也只能捉到这样的鲫鱼,但这,已经足以使我们亢奋了;我们匍匐在水里,慢慢的向前爬行,双手合着向下,有了鱼儿双手本能的一捂,一条鱼儿就捉到了,每捉到一条,都会伴随着一声兴奋的叫喊,然后抬起手来,扔给岸上的小伙伴,岸上的小伙伴虽然不进水,也是光着他的小屁股,他不停的捡着伙伴们扔上来的鱼,串在柳条上,当串满每人一枝柳条的时候,我们才意犹未尽的爬上岸来,提着每人的一枝条鱼,再去完成一筐草的任务。

  “没有家庭作业吗?”

  听完我讲述这段经历的时候,儿子疑惑的向我提出这个比较现代的问题,我笑笑,慢慢向他诠释文化大革命和那个时代的童年。

  我的父亲是我们那一带捉鱼的好手,他用自己织就的两面鱼网,每天下在河里,下午收工的时候收网,每天总有几斤鱼的收获,以鲤鱼居多,草鱼、鲫花、噶鱼、鲶鱼、黑鱼、厚子,有时还会有圆圆的河龟赖在网上,但那时人们是不吃这种东西的,父亲把它摘下来,远远的扔回河里;收获的鱼,除自己家食用,或送给乡亲们,或卖些给过路的人们,换些钱做我们的学费和补贴家用。

  父亲还用红荆条编织了两个虾篓,里面装上烧胡的骨头,晚上扔到深一点的河水里,明天一大早捞出来,里面准有满满一大碗河虾,全有一扎来长,过油一炸,通体通红,这样的河虾,现在还有吗?

  那些没有受到污水熏陶的鱼,肉质鲜美,味感沁人,虽然那时缺油少盐,但母亲仍然把它们烹制的津津有味,我们每天吃,从没有吃腻过。

  有一年的夏天,河里过虾,我和后来成为我的连襟的同学章子,拿了父亲的手抄网,逃学捞虾;河水将到我们的屁股,手抄网是半月型的,一米多长,我们各执一端,迎着虾流,跑上几步,猛的将网抬起,虾们象蹦迪般在网上跳跃,最后慢慢的落到网兜子里,如此反复,一个下午,你想象不到我们捞了多少虾,――满满一大水桶,我们是多么得意啊!最后,我们得到的奖赏是每人的屁股被父亲揍肿了。

  忘了是1977年还是1979年夏天,大旱,整条河几乎干涸,只有河当中两米宽、半米深的抗旱沟里有水,那个鱼啊!就象稠锅里的米粥了,不用任何渔具,沟上是黑压压的人,沟里是稠乎乎的鱼,不分男女老幼了,远离这条河的外村也来了很多人,大人喊,孩子叫,扔出来的鱼啪啪跳,整条河,开了锅了,半斤以下的鱼,人们摸上来,连看也不看,直接就扔回水里,那一天,我记得清清楚楚,父亲捉,我飞跑着往家送,我用我的草筐,整整背回十二筐头,全是一斤以上的大鱼;那一年,一直到冬天,我家所有亲戚吃的鱼,都是我送的。

  十年以前,一夜之间,河水突然变褐,继而变黑,两天以后,这条河里的鱼们纷纷飘上水面,苟延残喘,从此,这条河再也没有清过,再后来,用来浇田,庄稼也纷纷死掉,这条河,死了。

  尽管后来农人们几次上访,并且有电视台的记者报道,最后都是不了了之,对这条河的救治,始终无果。

  去秋我去云南、四川走了一遭,出昆明往东至石林、出成都往九寨沟沿岷江而上,全是潺潺清水,绵绵不绝,我浑浊的心胸,透析般气爽神清,但回到家里,重新面对这条死亡的河流,我又沉闷起来,梦里又见云、川清水,梦里又捉此河鱼虾,醒来常常热泪湿巾。

  鱼兮归来。

  鱼兮归来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