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也悄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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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阿芳如困兽般在她的小平房里走来走去,她的脑子乱成了一团麻。
她真不知该咋办了?
对面新楼上,丈夫房间的门一定是紧紧地闭着,因为,里面那个不知廉耻的女子不到天亮是不会走的。
她端庄秀丽的脸上有几个很明显的手指印记,她的腿上已鼓起了好几个青紫色的肿块,这些都是丈夫和那个女子的“杰作”。阿芳气得麻木的神经还是感到受伤的部位有些隐隐作痛。
“你这个神经病,有你吃,有你喝,你还敢来找我的事?我不和你离婚已是够对起你了,松开!……”丈夫一记响亮的耳光和高吊起的三角眼眨着毒辣的凶光。
“呸,连女人最基本的功能你都没有了,还来干什么?你这个占着毛厕不拉屎的神经病!你不是会喝药吗?快去死吧!滚!”那个年轻女子的恶毒谩骂并着拳脚。
身体单薄的阿芳败了,其实性情懦弱的她根本就没有出手,她是好不容易才敲开这紧锁着的房门,要和这个勾引自己丈夫的卖保险女子来理论的。没想到被他们这对狗男女打了一顿。
她不知自己是怎么走下了那楼,回到自己的小平房里的。
她想哭,却已没了眼泪。她想到了主,她是信基督教的。
“我的主,快来救救我吧,你在哪里呀?”她在心里叫喊道。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没有人来管她,也没有救世主来救她。
阿芳还在不停地走着,她有脑子越发不清楚了。她想了许多许多过去的事儿,但那段美好的时光都一点点变得越来越模糊了也离她越来越远了。
阿芳晃忽的神志中只剩下那两个令她窒息的面孔。在她眼前交替出现的只有今夜发生的那幕令她心碎的情景。
她不是第一次发现这个女子和丈夫有染了。但她是第一次发现,人前一向文质彬彬的丈夫手是那样的黑,那个曾喊过她阿姨的年轻女子的脚竞然敢踢在她的身上,也是那样的重……
她的心要碎了:“难道就这样忍气吐声熬到天亮,眼看着那个女子心满意足离开,过几天她再来吗?”她真要气死了,她不甘心。
她又走出了平房,晃悠着上了楼,她觉得不能再顾忌什么了,她必须和他们说清楚……
好高的楼层,她喘着大气儿,终于上来了。她定了定了神,掏出了钥匙,她用哆嗦着的手开了门,轻声走了进去,她又把门关上了。屋里的那房门还是紧关着,可里面的声音却传了出来。
“这个黄脸婆,她咋还不死,都怨你,你上次干吗要救她?”是那个女子娇而怨的声音。
“你不懂了吧?我的小傻瓜。来,别生气,坏了我们的兴致,让我再亲一下,告诉你。”是丈夫讨好的声音。
她听得真切,血直往上涌。她想冲进去,但她知道门是反锁着的,她是开不开的。
她鼓足劲儿,又擂又使劲儿推开了。没想到,门猛地打开了,毫无思想准备她,一个咧咀摔了进去,门又很快关死了……
秋夜更深了,家属院的人们早已进入梦香,院内的梧桐树好似也倦怠了,不停地飘落着大大的叶子,落叶悄悄,几乎没有声息,沉睡的人们谁也感觉不到。
天亮了,习惯早起的几个老人在扫地。一个老头惊恐万分地从楼后跑了出来喊开了:“不好了,有人跳楼了,死人了!一个女人摔死了,快来人呀!”
他的喊声惊动了家属院的几乎所有的人,人们很快围了过来。
死人的地方在新楼背后一个不显眼的地方。
老头是在早上起来溜狗时,狗跑了,他去找狗时发现的。
死人是个女性。她的身上、脸上落着几片树叶,胆大的一个中年人上去拨开了女人脸上的一片叶子。
看得出来,她是从楼上摔下来的。她整个人摔得很惨,脑壳几乎摔碎了,七窍流出的血已经凝固了,一道一道地划在脸上,把整个脸也弄的面目全非了。
“这不是阿芳吗?怎么想不开呢?”一个老太太说。
“是呀,我昨天还看见她去买菜呢,怎么会这样,她是信主的呀,信主的人怎么会跳楼呢?”又一个老太太摇着头说。
“谁知道,真不敢相信。我猜呀……”
人们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着。
一个小时过去了,居然没有人来认领,有人报警了。
终于,阿芳的丈夫被一名胖警察领着从新楼上下来了。他好像没睡醒,不停地揉着惺松的眼睛,……
“哼,老婆都跳楼了,他还挺自在睡大觉,你看他的自在样儿…….”一个老太太愤愤地说。
“呸!我看不是啥好东西。”另一个老太太恨恨地吐了一口吐沫低声骂道。
“哎,听说这女人有神经病?”一个中年妇女悄悄凑上来问。
“屁,都是她男人说的。”不知是谁又冒了一句。
“来,你看看,是不是你家人?”胖警察示意另一同伴:“打开,让他认认。”
另一个警察拉开了他们刚给死者盖上白布。
“啊!这是怎么回事?” 阿芳的丈夫大惊失色。
“我们正问你呢,妻子半夜跳楼都不知道,你这丈夫是怎么当的?”胖警察不满地说道。
“不是的,同志,我妻子精神不太正常……”他连忙解释着。
“你好好的咋又犯病了,这回,你让我跟女儿怎么交待呀?”他挤出了眼泪,但声音却很平静。
“没啥好看的了,都散了吧。”胖警察对人们说。
人群很快散了。
“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说说情况。”他又对阿芳的丈夫说。
阿芳的丈夫无可奈何地收起了眼泪,一脸不悦地垂下了眼帘。
(二)
阿芳出生在一个很好的家庭里,她的父亲是个县级干部,母亲也是个妇女干部。阿芳人长得文静秀气,特别是那双眉目,让人觉得她好似一直在微笑。
因父母所处的时代的缘故,他们所接受的完全是毛泽东时代的进步思想,他们的一举一动无比体现着共产党人的真正本色。父母对阿芳要求很严,从小不让她有家庭的优越感和特殊待遇。
高中毕业后,父亲没有利用职权让阿芳上工农兵大学,而上让阿芳入伍当了兵。
五年的军旅生活,阿芳没有辜负父亲的希望,练就了一身艰苦奋斗吃苦耐劳的良好品质。百十斤的担子放在她的肩上,她居然还是一阵似地走路,她生活也非常简朴。
后来,阿芳复员后,被安置在一家医院的资料室里当了一名资料员,工作本身就不重,她又对工作兢兢业业,很快,资料室大变了样,所有的资料被她整理的井井有条,领导、同志都树起了拇指:“真不愧是个军人!”
阿芳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可资料的工作性质加上她本人极端内向的性格,秀丽的阿芳一直没有谈男朋友。。
当她第一次看到他――蒋林时,竞慌得不知所措,手脚都没地方放,眼睛也不知道该向什么地方看,脸红的像一块红布。
这是护士小莲的给她介绍的。
小莲家在贫困的山区,她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在她实习期满被医院留下来,她不想再回到自己家的乡卫生院,她想过和城里人一样的生活。
当她知道阿芳的父亲是个不小的大干部时,这个聪明的实习生感到她有了实现梦想的机会,她把留城的梦想寄托在了阿芳的身上。
有心的小莲观察着每一位有可能的病人,终于,她瞄准了来打点滴的蒋林,千方百计和他搭上了话并混熟了,并安排阿芳偷偷地“背见”了一回。
一个月后,蒋林康彻底康复了,她就迫不急待地地安排他和阿芳见了面。
虽然,她觉是蒋林是有个和颇有成府的男人,还长着一付让人觉得不太舒服的三角眼。但他外表给人的印象却是很丝纹、很可靠的,加上细高条的个头,得体的谈吐,从整体上衡量还是不错。更主要的是她觉得是他还有一张王牌,他是个大学生,虽然是个工农兵大学生,那也是很多人都求之不得的,也是很多人所羡慕的。
于是,她把他介绍给了阿芳。
看到阿芳的拘束样儿,小莲在心里可笑坏了,她简单地给他们做了介绍后,就赶快找借口退了出来。
她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似地和另一个护士说:“真没想到,阿芳生在这样的家庭里她还咋这样?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风范,都什么年代了,比农村姑娘认还封建!这么大了,谈个男朋友有什么难为情的,看着怎么那么别扭,可笑死了!”
“人家是个军人,从小接受得是正统的教育,你不知道,他父亲的威信可高了,对子女要求很严的,什么封建,我觉得阿芳比我们院里有些疯疯颠颠的姑娘强多了。”听话的人不满地反驳道。
“那是,那是……”小莲讨了个没趣儿,也自知失言了,扭身走了。回到自己的宿舍,她后悔得直想打自己的嘴儿。
第二天,刚上班,她就溜到阿芳的资料室,关上门,悄悄地问:“你觉得他怎么样?”
阿芳的脸又红了,半天也没说话。
“到底行不行?我还得给人家回话呢?”她开始着急了。
“那人家怎么说了?”阿芳的脸更红了,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句。
“我先问问你,你不同意,我就给他说不行了,你先说你的意思,到底行不行?”小莲的脸也急红了。
又是一阵沉默。阿芳机械地摆弄着手里的几本资料,不言语。
“别傻了你,人家可是大学生,人又精明能干,没准将来还能当厂长,听说,追他的姑娘多着呢!”小莲开始当说客了。
“别的方面也没什么可挑的,就是他的眼睛……”阿芳吞吞吐吐,说不出口了。
“哦,我知道了,你是嫌他的三角眼吧?”小莲恍然大悟了。
阿芳点点头:“我听我奶奶说,三角眼的人心不好,比一般的人狠毒。”
“哈,哈,那是迷信,你奶奶肯定是听看相的人说的,净瞎说!你还是个军人,怎么会信这个!”
她大笑起来:“有什么呀,咱们老了也是三角眼,不信,你仔细瞧,看你奶奶是不是三角眼,就为这个呀,我当你是嫌他家穷呢!”
“不是,穷倒没啥,我是不迷信的,就是……阿芳一脸不自在:“我也没觉得不行,要不让我家人看看再说。”
“好哩,那我跟人家说,你没意见,基本上同意了,但得征求父母的意见,好吧?”小莲一看有门儿,一下子来了精神了。
阿芳想了想,点了点头。
“只要你不说啥就好说,我想他娶个高干的女儿,应该是高攀了。听我的好消息吧。”小莲满有把握地说。
“什么呀?我的事跟我家有什么关系?”阿芳不以为然地白了她一眼。
“说着玩呢,事实嘛。我先走了,该查房了。”小莲终于吃了颗定心丸,满脸喜色跑了。
真如小莲预料的,蒋林对阿芳很满意。
周日,在小莲的极力说合下,阿芳很不好意思地带着蒋林回了家。
面对阿芳当干部的父母,蒋林彬彬有礼,但他一点也不认生。正常的见面寒暄后,他很快脱下外衣,进了厨房。
没一会儿,他竞端出了好几个拿手的菜来。这是他这几天特意学的,他来前已特意让阿芳捎了些菜回家。
“嗯,好吃,好手艺,对我的口味儿。”阿芳的父亲笑了:“是个好孩子,实在。”
“你也吃,孩子,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多勤快的孩子。”阿芳的母亲给蒋林挟了一筷子菜。
“芳芳,你以后也学着点儿,蒋林比你有文化,你们要互相帮助,共同进步。”父亲说。
“谢伯父、伯母。我是个穷孩子,只要你们不嫌弃我,我一定会常来的,也会帮助阿芳的。”蒋林一付毕恭毕敬的样子。
“那感情好!我家不仅有了个大学生,还有个好厨师。哈,哈,哈。”父母都笑了。
父母没说蒋林的三角眼,阿芳倒觉得自己挑剔的不对了。
半年的热恋后,阿芳和蒋林结了婚,阿芳有了一位知冷知热的丈夫。
可小莲的实习期却要满了,她整天心事重重的,最后,她把她的想法告诉了阿芳。
为了感谢小莲,阿芳第一次求了父亲,让她和小莲在一起工作,一向耿直的父亲考虑再三,在母亲的催促下,也是第一次给有关部门打了招呼……
小莲被留下了,她欣喜若狂,只差没认阿芳当干姐姐了。
从此,阿芳和小莲成了知心的朋友。
(三)
婚后的日子甜蜜而舒心,白天阿芳轻松愉快地工作着,小莲有事没事的常忙里偷闲来资料室和阿芳聊上一会儿,说说病房里病号的笑话儿;晚上,蒋林一下班就来接阿芳和她一起回家,他的自行车篓里总是带着买好的菜;周日,阿芳不是拎着大包小包的营养品坐着蒋林的自行车有说有笑地回娘家,就是在自己家和蒋林一起下厨房弄些好吃的,有时还叫上小莲来作客。
一次吃饭时,小莲夸口说自己是个伯乐,蒋林说自己是个千里马,阿芳说,那我是什么?小莲认真地想了想说,你是个牵马人啊。阿芳一想不干了,闹了半天,让我当马夫啊!大家笑个不停了,欢乐的笑声从他们那间小平房中不断传出。
医院的姑娘都说阿芳有眼力,找了个好老公。
好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一年一年地过去了。
三年后,阿芳在自己的医院生下了一个女孩。护士们都说小女孩蛮漂亮的,小莲更高兴得合不拢嘴儿。
她对阿芳和蒋林说:“我给她想好了个小名,叫牡丹。你们看好不好?”
阿芳直笑不说话,蒋林却一脸不自在,嘴上却说“奶名嘛,叫啥都行。牡丹,挺好!”其实,他一直认为阿芳一定会给他生个男孩子的,他想的名子一个也用不上了。何况小莲起得名子也挺不错的。虽然,他认为奶名应该由奶奶起的,但小莲帮了他的那么大忙,这点面子还是应该给的,他也只好由她了。
“好,以后我们就叫她牡丹了,‘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她长大了肯定象牡丹花一样漂亮动人。”小莲笑了。
有了小牡丹后,阿芳很不适应,常常显得手忙脚乱的。
蒋林厂子里事也多了起来,经常是早上一走,晚上很晚才能回来。
产假休完后,阿芳更忙碌了。
白天工作,晚上把小牡丹从别人家接回来自己带。阿芳常常感到很累很累,蒋林又帮不上多大忙,但她没有怨言,自己努力撑着。她不愿耽搁蒋林的事业,她觉得,他是个男人,又是厂里的好技术员,应该把事业放在首位。
有时她真觉得奇怪:为什么生了孩子后,老是觉得身体倦倦的,整天睡不醒似的。她又不好问别人,只好问来给她帮忙的母亲。
母亲笑了:“都这样,你才生了一个,我生了你们三个,我是怎么过的!就说你吧,小时候,睡颠倒了,白天睡大觉,晚上闹夜,不都是我哄的,谁给我带呀?别太娇气了,过几年,孩子大了就好了。”
母亲的话让阿芳心宽松了许多,她盼着小牡丹赶紧长大,让她少受些累,也让她有更多的时间温存一下在外忙碌的丈夫。
真是有苗不愁长。
小牡丹一天天长大了,很快从幼儿园升到了小学一年级,阿芳感到日子在一天天的轻松起来,但她的心情却一天天的沉重起来。
工作上,明显不如以前了。医院里搞改革了,医院变成了商业性质的医院,收入也不是很景气。当兵转业的她没文凭也没技术,人们不再以原来的眼光看她了,好朋友小莲也不知在忙什么,也很少和她聊天了。
家里,蒋林和她说话的时间越来越少了。他总是说忙,一到家,不是拿件衣服就走了,就是就倒头大睡。有时,两、三天见不着他的面儿。夫妻间的沟通几乎没有了,这一切都让阿芳很郁闷和不安。
又是周日了,她等不到蒋林,百无聊赖的她只好自己带着女儿回了娘家。
母亲感到奇怪:“这好几个星期了,咋老不见蒋林,不会是你们闹别扭了吧?”
“他最近一直很忙,一直在厂里。没事,妈。”阿芳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
“我可听说他要提副厂长了,这孩子,干得不错!”父亲对母亲说:“我忘了告诉你,咱们蒋林要提干了。”
“好,好,好,真不错,你刚退居二线,咱们女婿又要上了!来,牡丹,告诉姥姥,你这次考了多少分?”母亲挺高兴地把牡丹拉到面前。
“双百分,你得奖我!”牡丹兴高采烈的说:“小莲阿姨说我和爸爸一样,都是最棒的!”
“妈妈也很棒呀!”母亲看阿芳一脸不悦赶紧说。
她知道女儿的压力,也知道外表懦弱的女儿自尊心却很强,她很后悔当初没让女儿上大学。
吃过饭,临走时,阿芳告诉母亲:“妈,你以后帮我接送牡丹,我要参加自学考试!”
“孩子,你这么大了,能行吗?能不能吃消?”母亲一脸担心。
“没事。”阿芳轻声说道,昂着头出了家门,她不想让人看不起。
阿芳说到做到,她开始学习了。
白天,她埋在自己的资料室学;笔记记了一叠又一叠;晚上,她和牡丹一起学,等孩子的作业做完了,她帮助孩子洗蔌完,打发孩子睡觉后,她还学。在学习中,她觉得自己充实了不少,常忘记了丈夫没有回家。
很充实的三年过去了,她一鼓作气顺利通过了十三门功课的考试,终于拿到一张大专文凭。她也有文凭了,她觉得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她高兴地拿着毕业证去告诉小莲,她准备请小莲陪她一起去下馆子撮一顿,庆贺一下。
小莲调到了B室,她的工作比以前好多了。她正在给一个病人作B超。
病人走了,小莲对阿芳说:“躺下,今天人少,让你占个光,我也来给你查查吧?”
阿芳把包放下,听话地笑着躺下了:“好,今天我占点光,等会儿,我告诉你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蒋林当厂长了?”小莲用超声波在阿芳的腹部照着说着。
突然,她的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她的额头竞出了汗。她停下了手,擦把额头上的汗,镇静了一下,她反复在那个部位照了好一会儿,她看清楚了:阿芳的腹腔内子宫壁上有个桃核大的不透光的肿块―― 看那边界不清的形状应该是癌。
“他当不当厂长无所谓,只要日子舒心,比啥都强。哎,你的那位对你是不是还那样粘乎?”阿芳开心地笑着问。
小莲呆了,她没听见阿芳的话:“你起来吧,赶紧准备做手术吧。”
“咒我呢!我好好的……”阿芳胡涂了。但当她起来看到小莲的阴沉沉的脸儿时,她知道不好了。
(四)
“不会吧?”阿芳有些怀疑。
“凡正我看是。你再去大医院查查!你自己这些日子没有觉得有什么不正常吗?”小莲问。
阿芳这才想起来,身上这个月来了两次,一直不太干净。她老是感觉身体有点不太舒服。
“先别张扬,我去再查查。万一……”阿芳的脸布满了阴云。她听说医院效益不好正要减员,自己却这节骨眼上有了病。
“我知道,你去吧。”小莲催道:“快些,越快越好。”误了治疗期就麻烦了。
阿芳抱着一丝希望跑了几家大医院,最后还是确诊了――子宫癌,她瞒着单位的人很快作了手术。
因为是早期,手术很顺利。可是她的心态一直很不好。来看望她很多,特别是蒋林厂里的职工,几乎来了个遍了。
丈夫蒋林也象外人一样,隔三差五应差似地来了几回,一来不是说累就说工作忙,厂长不好当,跟本没有要照料她的意思。这让阿芳很不愉快:“有什么比人更重要的呢?”
半个月后,阿芳要出院了。
出院的前一天,蒋林来了,他显得很殷勤,给阿芳带了一只烤鸡,她很感动,因为她有很久没有看到过去的蒋林了。
她想起了美好的过去,想起十五年前事情。
一次,她去吃烤鸡时,穿着一身灰色的旧中山装的蒋林坐在对面,把肉一片一片撕下来让她吃,而自己只吃她没有啃净的骨头。
当时,阿芳很感动,她把一片肉往蒋林嘴里塞说:“你也吃嘛,我吃不了。”
蒋林笑着说:“我喜欢啃骨头。你爱吃,留着你晚上再过过瘾。我喜欢看着你吃肉的样子。我家庭条件不好,我知道你跟着我受穷了,但我以后一定让你过上天天有烤鸡吃的日子。”
阿芳当时就流泪了。
“人呀,还是不当官好。”她心想,她很怀念过去那不富裕但很幸福的日子。
可就在要办出院手续时,蒋林和阿芳商量,他说自己真的太忙,怕照料不好阿芳,让她跟母亲说回娘家住。
阿芳不言了,她终于明白蒋林昨天为什么那样殷勤了。她没有说什么给母亲打了电话。
母亲很快来了,她将阿芳接到了自己家。
尽管蒋林一再解释,说阿芳要好好调养,自己忙,怕照料不好她。母亲面上没说什么,但阿芳清楚到看到母亲慈祥的脸上已有一种淡淡的不满。因为,整个手术期都是母亲在照料阿芳。
“照料好牡丹就行了,孩子快该上初中了,别影响孩子的功课,早上早些叫醒她。”母亲不冷不热地对蒋林说:“我可管不了你们全家,你爸最近身体也不太好。”
“好,我管好牡丹,您放心吧,让您受累了。”蒋林不停地陪着笑脸走了。
一个多月过去了,阿芳在母亲的精心护理下已可以下地走动了。
这天,小莲来看她了。
她兴高采烈地告诉阿芳,医院减员了,她们都没有被减掉。
她说:“你是不知道,有多激烈吧,有一个人不服气和你争,她说你什么技术也没有,也没有什么文化,凭什么不减掉?”
“那领导咋说?我把我的大专文凭交上去了呀?”阿芳很紧张地问。
“医院领导说:‘阿芳是个军人,得优先照顾。再说,谁也不能老眼光看人,谁说阿芳没文化,这是什么?’”小莲比划着说:“领导拿出了你的大专文凭,哈,哈,她傻眼儿……”
阿芳大松了口气儿。
“你的病我谁都没说,别人问我,我说是子宫肌瘤,没事儿。”小莲又说。
阿芳感激地望着她:“谢了。我好了,咱们下馆子去,我得请你,要不是你发现的早,麻烦可就大了。”
“那是,说明我检查水平还可以吧?”小莲得意地说。
“不过,哎,我听说……”小莲欲言又止.。
“听说什么?”阿芳又有些急了。
“不是工作的事,你别急,反正谁也挤不走咱们了,我有技术,你有文凭,怕什么!只是……”小莲直转眼球,不知该说不说。
“小莲,吃水果。”阿芳的母亲进来了,她给小莲洗好了一盘水果。
“好的,阿姨。”小莲拿起了一个梨。
“不说了,也没啥事儿,能动了,你就回家住吧,别老让阿姨受累。这病只要是早期,一点事也没有的。”小莲又说。
“小莲就在这儿吃饭吧,我包饺子。”母亲和蔼地说:“还是多亏了你呀!孩子,要是晚了,可就麻烦了!”
“阿姨,你多外气,应该的,也是阿芳有运气的。阿姨,我是让人替我一会儿溜出来给阿芳说好消息的,这回吃不上你的饺子了,我该走了。”说着小莲又急急地走了。
听到小莲带来的好消息,阿芳和父母格外地高兴。阿芳的心里一阵轻松,她觉得自己有因病得福的感受,伤口也不那么疼了。
她觉得小莲说得对,这么长时间了,自己虽弱但也能自理了,也该回家了,不能老让母亲受累了。
何况,一连这几日,她老是作恶梦,梦见家里来了一个要饭吃的女人。这女人很恶毒,还不吃别的,非要吃烤鸡。她不给她,她伸着长长爪子还要揪她头发,她被吓醒了好几次。
她决定明天回家。
她把回家的打算告诉了母亲,母亲有些担心,还是同意了。
“回家看看也行,不行就回来。我让蒋林来接你吧?”母亲说。
“不用,他上班忙,我没事,车也方便,我自己溜哒着回去,又不远的,我也想自己透透气儿。”阿芳说着进屋休息了。
(五)
周日,蒋林没有来看阿芳。他正在厨房忙着做他的拿手菜,一个年轻的女子大模大样地坐在沙发上边吃水果边看电视。
“菜来了!”蒋林边喊着边端着冒着热气的菜进行了客厅。
他在桌子上不停手地摆放着碗筷,那女子却没动也没理会他,只管看她的电视。
“吃饭了,宝贝!”阿芳听到蒋林又在喊。
“宝贝?牡丹也在家?她不是去姥姥家了?”阿芳以为自己听错了。
“亲爱的,吃饭了,别看了!”蒋林清晰的声音,没错是冲着那个女子的。阿芳听清楚了,她明白了,她很愤怒,她冲了进去,拉起了沙发上的女子……
“阿芳,醒醒吧,你这么用劲扯着我的衣服干吗?”一个熟悉的声音,伴着轻轻的摇晃。
阿芳醒了。她睁开眼一看,是母亲在叫她。她知道自己刚才做梦了,她长出了一口气。
吃了饭,阿芳才慢悠悠地出了家门儿,她一直在想昨晚的梦儿,连母亲叮嘱的话也没听进去。
出了家门,她有一种小鸟出笼的愉快。她很快忘了那个奇怪的梦。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进了一家商场,她很快挑了一件淡黄色的套裙,这衣服很合体她很喜欢。付款后,她直接穿上了,把旧衣服装进了包里,又得意地在镜子前照了照,才慢悠悠地出了商店。她的心情格外好,但还是觉得有些累了,她开始往家走。她不想去挤公交车了,招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
很快看见医院的大招牌了,马上到家了,阿芳象孩子似地兴奋起来,她想好了悄悄进门给丈夫一个惊喜,但她不能肯定忙碌的丈夫是否在家?
没进家门,阿芳就看见了家门口那辆熟悉的自行车,这是蒋林的车,他肯定在家,阿芳心里一阵高兴。她带着满面的笑意掏出了钥匙。
“林,你说她会不会回来呀?她万一回来咋办?”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从屋子里传了出来。
阿芳的脑子“轰”的一下,她吓了一跳。她强迫自己慰冷静下来,定了定神,把耳朵贴在了门上。
“不会的,她动了那么大的手术,来不了的。别怕,来,宝贝……”是丈夫的声音。
阿芳觉得嗓子眼里有一口痰往上涌,她觉得憋得难受,忍不住咳嗽起来,“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她不知道该咋办,进去还是离开?
很快,门开了,穿着睡衣的蒋林探出了头,他的脸色变了。
“你,你,怎么了?你回来怎也不说一声,让我去接你呀?”他明显有些失态,马上又正常了,赶紧上来将阿芳扶回了屋子里。
“阿姨,我来看你了,没想到你不在家,你没事吧?”一个高个子姑娘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她的脸长得很俏,只是鼻子上有一窝斑点,年龄约有二十五六岁左右。
阿芳没有说话儿,在床上躺下了。
“阿姨,也没啥好给你拿的,给你买了两盒点心。你好好歇着吧,我该走了。”那女子见阿芳没说话,把点心放在桌子上,赶紧出去了。
“不送了,你慢走,有空常来啊。”蒋林礼节性地对着那女子的背影喊了一声,去给阿芳倒水。
“不用倒水了,我不渴。”阿芳不高兴地说:“她是谁?咋回事儿?”
“什么谁呀?人家来看你,你不在,是我们一个单位的小青工,同事嘛”蒋林不以为然,口气很硬。
阿芳不言了,她心里明白却不愿揭穿丈夫,心地善良的她给他留着面子,毕竟这么多年的夫妻了,她相信自己回家后,一切都会好起来了的。
“牡丹呢?”阿芳想起了孩子。
“去老师家上钢琴课了,明天回来。”蒋林一说起陔子来了劲儿:“你这段时间有病,牡丹可懂事了,学习和琴都进步了,也学会自己洗衣服了,有时还帮我洗碗……”他专门挑好的说。
阿芳的心里有了丝安慰。她想,可能是丈夫见到年轻漂亮女孩子一时冲动,毕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错误,何况那女孩子还口口声声叫她阿姨呢!她也许不应该太计较,男人嘛。
她把不快埋在了心里,好象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但事情并不随她的心愿。没几天,她很快觉得事情没有她想的那样简单,单从对夫妻生活的要求方面,一个妻子的敏感,她已觉得蒋林不太正常了。
蒋林常不在家过夜,常常给她弄一大堆吃的,自己不回家吃饭。
在家时,他心神不宁,坐立不安,做菜时,不是没放盐,就是放了两次。听见电话抢着接,有时还背着她去卫生间接电话,一说好长一阵儿。
牡丹都直瞪眼儿:“爸,你和谁说那么话儿?爸,你弄得什么菜,咸死了,咋吃呀?”
“你爸的魂丢了,走,牡丹,咱们去下馆子。”阿芳心里明白了,有良好休养的她不想说破。
她终于知道小莲欲言又止的原因了,小莲是个消息灵通人士,她一定听说了什么,才那样劝她回家住的。她告诉自己得先忍着,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等病好了再和他理论也不迟。她不多理会蒋林,有事没事就带着孩子出去吃饭。
(六)
这天晚上,眼看到了下班时间,蒋林又没回家。阿芳只好动手自己做饭。但她发现家里没有一根菜了,索性她也不做了,等牡丹到家后,她和孩子商量去外边吃。
“想吃什么?我的乖女儿。”阿芳问。
“爸咋老不回来吃饭呀?真没劲儿,啥也不想吃。”牡丹不高兴了。
“你爸忙着给我们挣钱嘛,他也想回来和我们一起吃饭呀,不是回不来嘛。好女儿,妈,请你去吃肯德鸡好不好?”阿芳好言哄着牡丹。
“好,我最爱吃那里的汉堡和薯条了。”牡丹高兴了。
到了西餐馆,牡丹兴奋了,非要自己点开菜。阿芳在提醒孩子别要太多,要节约后,就坐在桌前喝开了茶水。
她四下打量这个餐馆。店很大,也很干净,摆放着百十张桌子,生意还是挺红火的。她觉得外国人也挺会做生意的,弄得这些玩艺儿,真没啥成本,要价却真不低,还真哄了不少中国小孩和年轻人来吃。不简单!
牡丹要的汉堡很快上来了,两杯可乐也上来了,还差一份烤鸡腿。
“妈,开始吧,我饿了。”牡丹急不可待了,拿起了一个汉堡吃了起来。
阿芳却看傻了:因为,在餐馆最不显眼的一角,她发现了一对情侣,男的穿着和丈夫一样的上衣,再细看那熟悉的背影,阿芳觉得很像是自己的丈夫蒋林。他的对面坐着一个年轻的女子,正在津津有味地吃着什么,她的发型也很像上次在家里碰见的那个姑娘。
“不会这么巧吧?”她的心乱了,她不断地向他们望去,却没有勇气上去看个究竟。
“妈,看什么呢?你赶快吃呀,我还得回家写作业呢!”牡丹嘴里吃着东西,含混不清地催她了。
“哦,没看什么,吃。”阿芳回过了神儿,她赶快拿了个汉堡低头吃开了,这是什么味道啊!这么难吃,阿芳一点也咽不下去,她没有心思吃了。
后边的那两个人吃完离座了,在他们要出门时,阿芳起身和牡丹说去方便一下,跟到了门口。
这下,她看清了:他们正是他的丈夫和那个女孩子。
两个人很亲热地出了餐馆,那女孩子还挎着丈夫的胳膊。阿芳没有撵上去,而是呆呆地看着他们走远了。
阿芳的心一阵酸痛,她默默地回到了她们的桌前。好在牡丹没有看见,她全然不知,依旧大口大口很香地吃着,终于,她吃饱了。
“好了,妈,吃好了,走吧!”牡丹把没吃完的装了起来。
阿芳脸色苍白,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了家,一进门,她一头倒在了床上。
夜深了,蒋林仍然没有回来。
窗外,那棵寂寞的梧桐轻轻的飘落着叶子,悄无声息。冷冷的月光透过稀疏的树叶把破碎的光点撒在阿芳没有一点生机的小平房里。
床上的阿芳泪流满面,思绪万千。
她恨自己没福气,好好的日子,却得了这样的病,让丈夫亲近不得。她也恨蒋林的薄情,她不明白,为什么男人都是如此的发贱,只能同苦不能同甘,没职没权的时候,日子过得快快活活的,一旦当个芝麻大的官,就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如果蒋林象父亲一样当了县处级领导,肯定是个大败类了。也许,这也叫小人得势吧?
她想起了蒋林要在厂里要给牡丹买一套房子的那件事儿,当时,她就觉得不对劲儿,但她并没往坏处想,她以为丈夫想利用职权给孩子办点事。现在她明白了,那是他想金屋藏娇自己用的。幸亏医院也在家门口集资建房,她才有充足的理由退掉了那套房子。要不然会是个什么样子,她真不敢想。
蒋林会在哪儿过夜呢?那个女孩子家?不大可能,她相信世界上没有一个父母会纵容子女干这种没有道德的事儿。在他的办公室?有可能的,那是个套间,有张大床的……
她觉得一切事情可能在她生病前已经发生了,已是不可挽回了。她决定和蒋林公开谈一次,但她很快又否定了这一想法。她知道丈夫外柔内荏的性格,他一旦认定一个必定甩掉一个。到时候,真撕破脸皮闹起来,结果是自己被抛弃,孩子跟着倒霉。
她想了整整一夜,也没想出个好办法来,她决定忍下去。只要丈夫不把那个女孩子带回家,她只装着什么也不知道。她想什么也不为,只为了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她觉得自己得赶紧去上班,这样的日子,一个人在家太苦闷了,长期下去,会得精神病的。从母亲家回来后,已恢复的差不多的身体明显又虚弱了。她已经感到精神受了不小的刺激,睡眠已经出问题了。
晚上,只要蒋林不在家,一闭上眼睛,她的脑子会异常兴奋,会胡思乱想很难入睡。一睡着就做恶梦,醒时发现出了一身虚汗,弄得身体没劲儿不说,脑子也老是胡胡涂涂的。
“唉!这样下去,怎么行!这不是软刀子杀人吗?去上班,先和小莲说说知心话,也许她会有好主意。”阿芳这样想着,穿衣下了床。
(七)
其实,蒋林和那个卖保险的女子的情人关系发生在蒋林提升后。
一个偶然的机会,这个年轻的女子来厂里推销她的保险业务,认识了当副厂长的蒋林,并很快地缠上了他。
蒋林清楚地记得那一天,已经快下班了,她就是不走,非要请蒋林在附近吃个便饭。蒋林没办法,只好去了。那是什么便饭,整个一个劝酒会,不能喝酒的蒋林很快被‘迷魂汤’灌晕了,她把他挽回了他的办公室。
那一夜后,蒋林好消魂,他有生第一次知道这个女人是如此奇妙,阿芳和她相比,她整个就是块索然无味的木头。从此,他心甘情愿地成了她的俘虏。为了讨她的欢心,他给全厂职工卖了一份保险。
开始他们还背着人,但偷情的欢愉,使得两人你来我往关系一天比一天亲密已到了不能分离的地步了,厂里的人们很快也知道了。厂里不能老去,他大白天带她回家去尽兴。可好景不长,阿芳回来了,在家养病的阿芳又成了他们的感情障碍。
三天见不到蒋林,那个女子就得哭闹使性子。蒋林很无奈,他不得不另想办法了。他想起了一句名言,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他的眉头展开了……
阿芳上班了,人们都友好地和她打着招呼,关切地询问着她的病情。阿芳强装笑脸、强打精神应付着。她明显地感到,人们在问候她时,说话的语气和看她眼神儿有点怪怪的,不太对劲儿。
她简单地打扫了资料室的卫生,到院长室报到后,就来到了小莲的B超室。
还好,刚上班,没有人来做B超,只有小莲一个人在擦机器,阿芳进去关上了门……
一个小时后,阿芳红着眼睛从B超室出来了。她所猜测的事情,从小莲那里得到了证实:医院的人几乎都知道了,阿芳的丈夫喜新厌旧有了外遇……
阿芳好伤心,好没面子,她哭了起来。小莲也好自责,怪自己当初不该把蒋林介绍给阿芳。一番劝说,小莲给她出了个主意,阿芳坚定地点了点头。
为家庭、为了牡丹,她必须要阻止他们这样无所顾忌的胡混了,一味忍让是解决不了根本问题的。
晚上,蒋林回家吃了晚饭。饭后,他拿起一件外衣往外走。
“又去加班?”阿芳平静地问。
“最近很忙,技术活儿,他们干不了,还得我亲自己去。”
蒋林没停脚,说着披衣走了出去。
“晚上回来不?”阿芳又问。
“不一定。”蒋林骑上车,走远了。
“什么不一定,就是不回来,玩什么把戏!”阿芳在心里说着。
她收拾完饭桌后,就呆呆地坐了椅子上。她不停地看着屋里的钟表。
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转眼到了九点半点了,蒋林还没回来。牡丹也睡着了。
阿芳悄悄出了家门,她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直奔蒋林的工厂。
厂大门已上锁了,她让门卫开了门。
门卫惊讶地望着她“夫人,下班了,我们厂长不在。”
“我知道,我去他办公室取点东西。”阿芳打断他说。
门卫满面疑虑地给她开了门。
她来到了蒋林的办公室门口,喊叫着敲响了门:“蒋林,你开门!蒋林,你出来,我知道你在里面。”
她叫了半天,门也没开,里面也没人应。
年轻老实的门卫又跟来了:“夫人,厂长真不在。下班后就没来,真的。”
“他去那儿了?”阿芳怒气冲冲地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今晚真不在,您回吧。有啥事,明天再说。”门卫低下了头。
“我不走,我就在这儿等他。”阿芳的拗劲儿上来了,她坐在了门口的地上。
门卫没办法了:“我去给您搬个椅子,真的,厂长真不在。”
阿芳一直等着,她不信蒋林不出来,也不信那个女孩子不出厂子。
天快亮时,阿芳在椅子上打开了盹儿。
“夫人,厂长来了。”不知什么时候,门卫来叫阿芳了。
阿芳愣了,蒋林向她走来了,他真的没在厂里,阿芳等个空。
看到阿芳坐在他的办公室门口,蒋林一脸的怒气,三角眼吊得高高的,阿芳快不认识他了。
他二话不说,拉起阿芳回了家。一进家门,他用脚把门踢上了。
“啪”一记清脆的耳光打在阿芳的脸上。
“你想去厂里败坏我吗?你个不识趣的东西!我小看了你,也不看看自己成啥样了!”他用毒辣的眼光瞪着阿芳,恶狠狠地骂开了。
“你打我,你,你昨晚到那儿鬼混了,你说……”阿芳浑身打颤,泪如泉涌。
“你管不着,不愿过就去办离婚。”蒋林的声音低了下来,他一改常态。露出了真面目。
“爸,你咋打妈妈,她病才好……”牡丹被惊醒了,她很气愤,上来搂住了阿芳。
“你以为你是什么,还是千金小姐吗?再敢瞎闹,对你不客气!”蒋林阴着脸,扔下话,扬长而去。
“孩子,你赶紧去上学,去外边吃点小吃,大人的事你别管。”阿芳收起眼泪对发呆的牡丹说。
“妈,我爸咋这样儿?你没事吧?”牡丹担心地问。
“没事儿,妈一会就好了,你去上学吧,好好学习,有点出息,别象妈一样……”阿芳说不下去了。
“妈,你别生气了,好吧?那,我上学去了。”牡丹背起书包,一步一回头地出了门。
孩子走远了,阿芳上紧了房门。
她对丈夫彻底失望了,觉得自己活在世上没有任何意义了,本想按小莲的主意,去他的单位闹一阵子,让他们没脸儿再去单位胡混,谁知捉奸不成,又挨了一耳光,她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种羞辱。
她万念俱毁,她要死给他们看,她打开了平时吃的安眠药瓶,一下子把所有的药吞了进去……
(八)
牡丹已经十五岁了,她已经懂事了,从父母的争吵中,也模模胡胡地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他觉得父亲有些太过份了。
前不久,她的好朋友告诉过她,说她看到父亲和一个年轻女人在逛商店。她当时还很生气,不再搭理那个爱说坏话的朋友了。
今天,她信了。
她很气愤,母亲病刚好,母亲那样弱,他居然动手打她,这是她从未看到过的,这让她很受不了。她为母亲伤心,一路抹着泪,来到一个小饭摊上。
她的心平静不下来,她又担心又害怕,母亲的话老是让她觉得家里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她胡乱往嘴里塞了个包子,拨拉了两口豆腐脑,起身向家走去。
牡丹走得很快,她边走边想着,这个星期天要把这事儿告诉姥姥去。
家门紧锁着,牡丹掏出钥匙,却开不开,门被子母亲反锁了,她知道不好了,她哭叫着大喊起来:“妈,你快开门,妈……”
邻居们很快被惊动了,牡丹用他们的手机很快打通了父亲的电话,蒋林很快赶来了,其实他并没走远。
他二话没说,一脚把门给跺开了:阿芳躺在床上,她穿着那件新衣服已昏迷不醒了,她的身边有一个空药瓶儿。
“啊,妈,……”牡丹大哭着扑了上去。
“过去,牡丹,你妈吃安眠药了……”蒋林的脸也白了。
“大伙儿帮帮忙,把她送医院吧,她最近神经有点儿失常。”蒋林对大家说。
人们七手八脚把阿芳拉到了医院。
经过艰难的胃部冲洗,阿芳在沉睡了一天一夜后,终于醒了。
看到牡丹,她呆滞的脸上挂满了伤心的泪珠儿:“孩子,妈,对不起你了。”
“妈,你就那么狠心啊!你不要我了?”牡丹哭着拉住了阿芳的手。
一边的蒋林没说任何话,扭脸出去了。
阿芳的父母都来了,他们批评了女儿心胸狭窄,轻视生命的行为;同时也对表示了对蒋林的极度不满。
“你是有妻有女四十岁的人啦,这样下去,你这个副厂长还配当不配当?”岳父的话掷地有声。
蒋林听出了话音,他的气焰没有了,只是陪着笑脸,点头说知错了。
岳父、岳母走了,蒋林将阿芳接回了家。
接下来是一段平淡而正常的日子。下班后,蒋林不再外出了,而是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不是看电视,就是给牡丹讲课,对阿芳也好了不少。
阿芳却因过度地吃了安眠药后,留下一个后遗症。大眼睛里没了神,看什么呆呆的,当别人和她说话时,她还会还莫明其妙地紧张。
她有一种强烈自悲感,觉得谁都在笑话她。平时,她把自己圈在资料室内也很少出门了。
小莲也因为她自杀的事儿,和她疏远了,她几乎没人可说话了。
可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又发生了一件事儿,让她的精神又受了一次更大的刺激。
那天,刚开资。阿芳领了自己的工资袋回到资料室。她突然感到肚子有些不舒服,就把工资袋放在桌子上,想去厕所。
这时,小莲来了,她父亲病重了,她是来向阿芳借钱的。阿芳让她先进去等她一会儿,小莲进了资料室,阿芳去厕所了。待阿芳解完手回来,小莲说忘了一件急事,很快又走了。
阿芳挺疑惑:“好长时间小莲都没来这里了,来了什么也没说,又急着走,什么意思?”
她忽然发现工资袋被人动了位置,她赶紧打开又数了数钱,发现少三百元。
她的心猛跳起来:“明明才数过的钱,一会儿就少了三百元。而且这屋子只有小莲来过?难道是她?不行,得问她去!”她过去就听有人说小莲爱财、手长,她还总以为是有人嫉妒她,故意说坏话。
她想了好半天,鼓足勇气来到了B超室…….
尽管她的问话很委婉,聪明的小莲还是听出了话外音。她和阿芳翻了脸,赌咒发誓说她没拿,还说阿芳用如此手段来发泄对她的不满。
最后,她竞大哭起来:“我下辈子再也不敢管闲事当什么介绍人了,你们过不好,你丈夫找大姑娘,与我有什么关系?你这样来污蔑我的人格…..”
阿芳被骂傻了,她压根没想到小莲会这样说。她恍恍忽忽回了家,一夜不曾入睡。
第二天,她想找她的好朋友好好谈谈,毕竟处了好多年的朋友,她不想为这三百块钱失去了这个朋友。
还不到八点,她就出了家门儿。
可刚出家门,阿芳就看到几个老太太在指指戳戳,仰着脸往她家门口的树上看。阿芳感到奇怪了,也抬起了头向树上望去。
她不看则已,一看差点吓晕过去:她家正门口的桐树上,高高地挂着一个血淋淋的小布人,小布人的前后心口还扎着好几个颗大头针。针下扎着一条白纸条,上写着:不得好死。
阿芳明白了,这一定是小莲干的。她在用她乡里最原始的方式发了毒誓,说阿芳冤枉了她,咒阿芳不得好死。
阿芳的心一阵阵发冷,她不知道她的朋友还会这一套,她的精神几乎要崩溃了。
(九)
阿芳没有再去找小莲说什么,她觉得这么多年了,她没有真正认识这个朋友。她居然能干出这种事儿,这是她和所有人想不到的。对这种朋友失去就失去了,她一点也不后悔了。
但她最难面对的是人们的那种不解而蔑视的目光。自打那次服毒后,丈夫就开始说她脑子有问题,特别是小莲那张嘴,没有什么话说不出来的,人们更把她当成了精神病,远远地避着她。本来还可以和牡丹说说话,可孩子升了学,住校了,平时又不回来,她感到真要郁闷死了。
天无绝人之路。
这天,她和门口卖菜的老太太说上了话。老太太说她面相太善,脸色不好,一定有难言的事情。她就把满腹苦水倒了出来,老太太不停地用兰格子手帕擦着眼泪。
“孩子,让主来帮助你吧,信主吧!你会快乐起来的。”最后老太太给她指了一条路,让她加入基督教会。
阿芳同意了。
入教后没多久,阿芳真的就变了个人。教会的活动很丰富,唱歌、跳舞,搞聚会,她一项不少积极参加,成了个大忙人,有时还外出搞活动,整天见不着人了。资料室本来就没什么要紧的工作,加上她身体和多方面的因素,医院领导也没多管她。阿芳的性格开朗了,见了人还主动打招呼了,很晚回到家也是哼着圣经上的歌,她好象忘记了以前的所有苦痛,成了一个快乐无忧的人。
蒋林奇怪地看着她大为不解:“瞎高兴啥?整天和一群老太太们混在一起,阿Q!”
牡丹回来看到母亲这样高兴了:“妈,你这样我就放心了,人就得高高兴兴的,也就得有个精神支柱。”
这天,阿芳又去活动了一天,很晚才回到家。
进了家属院,她在不经意中发现新楼上自己家的那套新房里有很弱的亮光。
她没在意,她想也许是牡丹周日回来上去玩时忘了关壁灯。她觉得自己太累了,不想上那么高的楼了,也就回去睡下了。
第二天,她一睡醒,感到体力恢复了。她又想起那楼上的灯没关,她想上楼去关灯。
她出门抬头一看,发现那间屋子又没有了灯光,她以为自己昨晚看花眼了,也没在意。正准备进屋时,看见蒋林拎着一包油条回来了。
“你什么时候起来的?这么早就把油条买回来了?”阿芳一脸疑惑。
她早和蒋林分居了,她很少去蒋林的卧室。参加活动,有时回来的很晚,她不想打忧丈夫休息。丈夫的卧室门总是紧闭的,她也习惯了自己睡。
“睡醒了,出来走走,顺便把早饭准备了。”蒋林显得紧张又不自然。
从丈夫不自然的表情和直觉,阿芳觉得丈夫昨晚没在家。
她有些不快,她觉得蒋林可能又是‘旧病’复发了。她上次喝药后,他好了没多少日子,就又有些不正常了。
她暗暗告诉自己得留心。
这天下午,她告诉蒋林出去活动了,要很晚才回来。其实,她并没有去活动,而是到母亲家和母亲说了大半天的话,吃了晚饭后,又看了两集电视才往家回。
正如她所料,丈夫的卧室门紧闭着。她敲了半天也人应:蒋林根本就没在家。
她出了自己的小屋,向她的新房望去,窗户堵塞得很严,但她还是看到了很弱的灯光。
她已经明白了一切:丈夫根本把她当成了傻瓜、精神病,他在她的眼前的一出“空城计”估计已演了很久了。那房子说好了是给牡丹的,他和那女子居然在女儿的房子里寻欢作乐。
她想起了那天傍晚,她在门口还碰见那个女孩子了从出租车上下来,她没理她,她压根儿没想到她敢来她的新房子里。真是不知廉耻,难怪人们用那种眼光看她,人们是在笑她这个大傻瓜……
阿芳气愤了,她要上去捉住他们,要和他们理论,不惜和他们弄个鱼死网破……
也许基督只教人们与人为善,并没有教阿芳用一颗平常的心,放过这对被肉欲冲昏头脑又丧尽天良的罪恶男女。军人的本色,耿直的秉性,在她第二次上楼时,就注定了她悲惨的结局……
她没想到他们是如此的凶恶,看到挨了打到阿芳又来找事儿,他们也红了眼,从屋里打到阳台上,阿芳没有退路了,她爬到了阳台的挡沿上,那女孩子怕了,住了手。她呆呆地站着,那女孩子回屋了……
一阵冷风吹过,,阳台挡沿上的阿芳大脑清楚了。
一会儿,她听见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是蒋林的,她想她的丈夫一定会把她拉下来的,就象上次她喝药时一样,他会挺身救她的。那脚步越来越近了,她不由转过身子,伸出了双手……
她想错了,她看到了一张变了形的阴毒的脸和那高高吊起的三角眼,一双魔鬼般的双手对她猛地一推……
毫无思想准备的阿芳掉了下去,象一片树叶一样悄悄地从六楼落了下来.,除了蒋林,当时谁也不知道。
(十)
阿芳死了,死得那样惨。蒋林很快从公安局说明情况回来了,作为丈夫的他得料理后事。
牡丹哭得死去活来,医院的同事谁见谁落泪。善于表现的蒋林跪在阿芳的父母面前,注不成声地说他没有照料好阿芳。见牡丹哭得太久了,他就摆出一付慈父模样,不停地安慰着她:“孩子,别哭了,你还有爸爸呀!”
基督教会的一些妇女、老太太也来了,她们小声对阿芳的亲戚们说,阿芳最近很快活,根本不会跳楼自杀的。
阿芳的表妹想报案,阿芳的母亲却说:“你姐本来就有病,已经喝过一回药了,有可能想不开,人都死了,牡丹总不能再没有父亲吧!算了吧!”
表妹不言了,但她是决不相信阿芳是自杀的。
她是个有头脑的人,她觉得,自杀是自己往下跳,应该先把脸上、脑门或下巴摔碎了,而表姐是把后脑勺摔碎了。她相信,定是有人把表姐推下去的。
无证据,又不让报案,阿芳很快被火化了。
那天,蒋林有意打扮的很土,很土。他穿上了多少年前灰色中山装和解放鞋,希望得到人们同情。
可人们还是把愤怒目光射向了他,他自知心里有鬼,阿芳尸未入炉他就溜走了。他是会算计的,阿芳的表兄们很多,在葬礼后肯定要痛打他的。他躲到了树林里,等人们都走了,很晚才回来,工于心计的他又躲过了一劫。
很快,三年过去了,这件事已慢慢地被人们淡忘了。
蒋林却一直没有再结婚,医院的人们也没有再看到过那个卖保险的女孩子坐着出租车来过。有人说是蒋林良心受到自责,要为阿芳守三年热孝,以慰妻子的亡灵。
其实,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出事后,那个女孩子神密地失踪了,他一直在找她。
又二年过去了,牡丹也就业了。
有一次,蒋林在和一个富商谈生意的饭桌上,无意之中发现了那个女孩子。
他把她约了出来。他让她去他家,那女孩子死活不敢去,她说太害怕了。这么多年,她经常做恶梦。他只好把她领到了公园里一个僻静的角落。
他满腔怒火扼住了她的脖子:“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她差点背过气去,挣扎了好一会儿他才放手。她说:“出了那么大的事,我不躲行吗?”
“现在没事了,你跟我回去!你弄得我家破人亡,人不人,鬼不鬼的,你倒挺自在,又膀上大款了!”蒋林狠狠地给了她一捶。
“那,我也得好好跟他说说……”女孩子摸着肩膀,吞吞吐吐地说,她真怕了。
“给你一星期时间,把事情处理完。到时我还在这里等你!敢骗我,小心我杀了你全家!”蒋林凶相毕露。
女孩子打着冷颤走了。
一个星期过去了,蒋林准时到了那个地方,他没等到那个女孩子,打她的手机,居然停机了,他火冒三丈。
他整天在她上次回去的地方转游着,可就是没见那个女孩子再出现。
两个星期过去了,那个女孩子还是没给他任何信息,他快要发狂了。
晚上,他象个幽灵似地在那里不停地转游着,他要等到那个女孩子。
他猜测:一定是她看到了五年前阳台上的那一幕,才要离开他的……
“又一个祸根!”他咬着牙,按了按腰里的尖刀。
终于,那个女孩子出来了,她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他揉揉发困的眼睛,很快跟了上去……
可还没等他到那女孩子的跟前,路旁窜出几条黑影向他扑了过去,随即,警车尖厉的鸣叫声划破了夜的宁静……
2006.10.09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