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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什么搞文学批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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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屈指一算,来作协工作已经近十年。拉拉杂杂写了几篇不成样子的批评文字,不知不觉却被朋友归到搞文学批评的堆里了。文学本应是最多情浪漫、最楚楚动人、最撼动心魄的美丽少女。她可以让人朝思暮想,神魂颠倒,洋象百出,寻死觅活,而她自己却始终歪着头,闪烁着迷人的笑容。当下景况并不是这样。文学不知被哪个不良少年勾引又抛弃,俨然成了年轻俊俏的小寡妇,落得要么枯守空房,要么跑到大街上打情骂俏。面对这样的文学,搞批评该说什么?又能说什么呢?昨天朋友们还开玩笑,说你搞什么不好,非搞文学批评?我笑笑不置可否。

  口上不说,心里倒也掂量过:如今的选择更多是一种无奈。未庄的阿Q不替大家舂米,难道让他去尼姑庵里抢或进城去偷吗?当然,还有一种不甘与期待:明天,那个走丢的美丽女孩或许会回来的吧?!

  说起文学批评,我比较认同一种观点,即它是一种创作。法国20世纪杰出的文学批评家法朗士说过:“先生们,关于莎士比亚,关于拉辛,我所讲的就是我自己。”(法朗士《生活文学》第一卷序言,引自伍蠡甫等编《西方文论选》下卷,上海译文出版社1979年11月版,第267页)很多人无法接受法朗士这句话,他们觉得法朗士取消了批评的理性标准,把批评搞成了个人任意发泄自己情感好恶的玩闹。理性当然十分重要。1930年代,鲁迅与梁实秋争论得不可开交。其中,梁实秋有一句话把鲁迅惹得火冒三丈,他说鲁迅等五四作家都是浪漫主义者,其主张都是儿童的意气用事,也就是说缺乏理性。“浪漫的天才即是儿童的天真烂漫,同为不负责的自然发生。”(梁实秋《现代中国文学之浪漫的趋势》,刊于北京《晨报副镌》1926年3月25、27、29、31日。)鲁迅冲冠而怒,立即搬用近乎“恶毒”的修辞把梁实秋骂了个狗血喷头。其实梁实秋是个挺优秀的文学批评家,他的一些观点今天读来发人深省;可是,鲁迅泼在他头上的“脏水”到现在也洗不掉。说到底,都因为理性太重要了,哪个作家、批评家也不敢怠慢。鲁迅自然也不愿落个长不大的儿童之恶誉。那么,法朗士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客观地说,法朗士的话有些偏激,如果要强调批评的准则,法朗士的话自然很容易成为靶心。但如果能够尊重事实,仔细揣摩一下法朗士的话就会发现,他并非要让自己的主观好恶凌驾于一切之上。因为即使在这句看似偏激的话语中,法朗士也明确表示自己在谈莎士比亚、拉辛,而不是巴尔扎克、雨果,起码的理性是并没有错失的。我认为,法朗士这个貌似偏激的文学判断是对寻章摘句派、泥古教条派一个明确的否定,是对文学批评的独创性之天才揭示。确实,文学批评应该和文学写作一样,也是一种创作。也需要写作者拥有饱满的思想激情与丰赡的艺术想象,拥有抵达生命幽微之地的勇气与演绎心灵颤栗轨迹的智慧。如果一个批评家变成了现成的条条框框的输出机器,丝毫没有自己的独特感受与发现,他搜罗的教条再多,也是可悲的。所以,法朗士还说过:“优秀的批评家就是这样一个人,他把自己的灵魂在许多杰出作品中的探险活动加以叙述。” (法朗士《生活文学》第一卷序言)

  其二,文学批评应该尽量揭示人性的丰富内涵。文学是人学。人是现代文化的一大发现,人性是现代文学极力开掘而开掘不尽的最重要的一个母题。人从哪里来?不同人群有不同的理解。宗教认为人是神创造的。“神说:‘我们要照我们的形像,按着我们的样式造人,使他们管理海里的鱼、空中的鸟、地上的牲畜和全地,并地上所爬的一切昆虫。’神就照着自己的形像造男造女。” (《圣经·创世纪》)无神论者则认为人是自然进化的结果。达尔文在《人类起源及其性选择》这本书中,指出人类和现代的类人猿出自共同的祖先,并进一步推测:“非洲有可能是和大猩猩、黑猩猩有着密切亲缘关系的类人猿生活过的地方……由于它们是目前最接近于人类祖先的动物,所以我们的远古祖先生活在非洲的可能性要大于其他各洲。” 宗教认为,人因为不听神的话偷吃知识树上的果实而犯罪并因此被逐出伊甸园。“耶和华神 ……于是把他赶出去了 。 又在伊甸园的东边安设基路伯和四面转动发火焰的剑,要把守生命树的道路。”(《圣经·创世纪》)无神论者认为,人来自动物界,是自然变异的结果。达尔文指出,单细胞生物逐渐进化到多细胞生物,生物又从低级到高级,依此从鱼类、到两栖类、到爬虫类、到哺乳类、到猿猴类,最后进化到人类。在这一过程中,生物体不断发生变异(或者突变),那些在生存竞争中具有优势的突变体,就被自然界选择出来,经过漫长的岁月,反复的突变、选择,终于产生了人。宗教家与无神论者大概自人类诞生之日起就不停地争吵,至今谁也不能说服谁。也许说服并不是最重要的,在他们的争吵中,我们或许可以感受到人性的丰富启示。人究竟是怎么产生的,他究竟要向何处去?什么是生什么是死,什么是善什么是恶?要自由还是要面包,存仁爱还是取情欲?在人生的一个个色彩斑斓的场景中,批评家一定要努力探寻与捕捉人性的丰富可能性,并努力洞透人性丰富图景背后的种种奥秘。批评家最不应该有什么顾虑,他应该有最敏感的神经,最丰富的想象,最坚韧的意志,有不可遏止的神游万仞、思通八荒的热情。批评家应该能够尽可能多地打开人生的门,带领读者领略人生的丰富与奇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