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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慌慌张张地从酒店的边门出来,陆萍头不敢回地狂奔起来。路不宽,夜黑,灯光不太亮,脚下磕磕拌拌,跑起来跌跌撞撞,但她没有敢停下来,尽可能离酒店远点,再远点。
跑了一会儿,她觉得安全了一些,就停了下来,倚在一棵树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刺骨的风不断的刮着,还不时地飘几粒雪花。已经深夜了,街上的行人很少,陆萍站在街上。她穿着那件不合身的大衣,身体还在不住地发抖。她不敢站在黑影里,黑暗使她恐惧。也不敢站在路灯下,怕夜巡的治安联防队员盘问。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还没有使她从巨大的恐惧中恢复过来。
晚上十点多钟的时候陆萍还在店里,她陪的客人刚走,几个姐妹正准备回宿舍休息。这时台上的大姐把她们叫了出来,说又来了一帮客人,要她们去陪。本来今天晚上不轮陆萍坐台,可坐台的小姐不够用,既然客人来了就得陪,这是她们的工作嘛。她们来到KTV包间的时候,客人们已经在那里等着了。她们对客人笑着,并表示道歉。她们每天都要笑,尽管有的时候并不是出自内心,可她们必须这样做,因为这是她们的生意。她们分别找到了自己的客人,陪着他们说话、唱歌、跳舞,也不断调情。给他们倒啤酒或饮料,向他们的嘴里放草莓和橘子瓣。来人都很大方,对于价格根本用不着商量。陆萍她们陪着客人唱了几首歌,跳了几段舞后,有客人提出来开房间,要和她们做主题生意。当然了,做生意就要商量价格。在价格上客人表现出少有的痛快,所以其他几个姐妹都答应了。陆萍有点为难,一般而言她可以陪客人跳舞、唱歌,一般不陪客人上床。当然,上床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只是和她了解熟悉并且关系好的客人才干这种事,她不愿意和第一次见面的客人上床的。这有她的原因,她要考虑自己身体的安全,而且要了解客人的人品。今天的客人她从来没有见过,不知道他们的身份。坐台女对客人的职业、人品等都有较强的观察能力,陆萍也是这样。今天的客人看起来不是那些爆发户、个体大款或者地痞无赖甚至黑道人物,有些修养和风度,好象是些公司职员什么的。她本不愿意到床上接待这些客人,但今天客人多,没有其他姐妹。既然大姐安排了,总不能影响了歌厅的生意,否则老板会很不高兴,老板不高兴就可能影响她的收入。
陆萍是湖南人,是师范学院的大专毕业生。在坐台女中间,她是个学识和素质都比较高的,因此客人都很喜欢她。她家住在一个山区,那里到处是山,还有连绵不断的森林。虽然山明水秀,风光很好,但交通闭塞,经济落后,一直处在贫穷状态。陆萍上过大专,在他们村属于知识最多,学历最高的人。但毕业后,在工作分配上她没有关系可利用,只能回乡教小学。她学的是计算机专业,教学根本派不上用场。而且她又不愿意继续在大山里待,因此就放下大学生的架子,随着其他姐妹出来闯荡世界了。她离开贫穷的山区,来到这个富裕发达的海边城市。她看见了美丽的大海、雄伟的建筑、车辆川流不息的街道和熙熙攘攘的商场。她认为在这里活一阵子也比在山里活一辈子好哇。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但外面的世界也很无奈。打工很累,挣不了多少钱,就在朋友的说服下到一个星级酒店当了一名坐台女。凭着她漂亮的外表和一副还说得过去的嗓子还有她的文化素质,就在这个行当中站住了脚,而且每年的收入就有几万元。她可以买一些自己喜欢的东西,还按时给家里寄些钱。坐台这个行当一般不能在一个地方干很长时间,所以陆萍两年共换了三个酒店,但始终没有出这个城市。陆萍知道:坐台不是光彩的事情,而且也不可能长期干下去,毕竟是靠年龄谋生的。所以她计划再干几年,积蓄一些钱就回老家,到县城或更大一点的地方开一个网吧或服装店,然后再找个人嫁了。两年来,她的生意不好也不算坏。按照这个状态,她的目的不难达到的。春节刚过,她从老家回来时间还不太长,需要抓紧时间挣一点钱备用。所以,最后她还是答应了客人的要求。
她拿到了505房间房间的钥匙,隔壁的507房间是她最要好的姐妹小玫,小玫是和她一起出来闯世界的同乡,年龄比她小两个月。陆萍的客人是一个30多岁的中年人,个头较高,长得还比较不错,只是有些拘谨,看样子不象那些久经红灯区考验的老手。客人进屋后先到卫生间洗了洗脸,然后出来对陆萍说:“我们还是先冲个澡吧。你先洗,我在外面等你。”实际上陆萍几乎每天都要洗澡,她还是比较注意自己的卫生。客人既然这样要求,也有他的道理。她必须尊重客人。因此就脱下外衣进了卫生间。简单地冲了冲就披上浴巾出来了。出来时发现那位客人不在房间,她对着镜子整理自己的头发,无意中触动了一下电话机,看见电话线插孔脱离了电话机。蓦地,她感觉不妙!回头一看,客人的皮包也不在了。她急忙将电话线插进电话机,拿起听筒拨打507的小玫,那边无人接听。她知道坏事了!马上披上衣服跑出房间,使劲敲着507的门。开门的是小玫,小玫的客人也不在。她急忙找桌子上的电话,果然,电话线同样被拔了下来。
望着一脸茫然的小玫,陆萍急忙说:“快!穿上衣服离开,咱们被钓了,这几个客人可能是便衣。”
但是已经晚了!楼梯和走廊里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还带着一些急促的声音:“快!你看住楼梯,不要让他们跑掉,其他人分头检查。”有小姐惊叫:“警察来了!”
接着有声音喝到:“不准走动,我们是警察。请在场人员接受检查!”
陆萍绝望地说:“完了!出不去了。”
小玫看了看房间说:“阿萍,快,你先躲起来。”说罢打开壁橱把陆萍推了进去。陆萍问:“你怎么办?”
“你先别管我,这是我的房间,我是跑不了了。能躲一个是一个。”小玫说。
刚把壁橱的门关上,外面就响起了敲门声,并喊着:“开门,开门!”
小玫打开房间的门,马上进来了几个警察,对小玫说:“拿上你的衣服,跟我们走。”
小玫也没说什么,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就跟他们出去了。到了楼层服务台,已经有好几个坐台姐妹被带到那里了。还有几个男的,看来是嫖客。还有一些男男女女陆续被带了过来,一会儿就弄来了十几个人。他们都低着头,蹲在地上。
陆萍卷屈在壁橱里一动不敢动。住了好大一会儿,听见外面稀里哗啦的脚步声顺着楼梯渐渐远去,吵吵嚷嚷的声音也消失了。她知道警察已经带着他们的战利品走了,这时她才敢从壁橱里出来。她穿好自己的衣服,到门外看了看确实没有危险了,急忙跑回宿舍。可宿舍已经贴上了封条,进不去。正巧遇上了歌厅的男服务生,服务生吃了一惊:“你没有被他们带走?”
“刚才我躲起来了,他们没有发现我。”陆萍说。
“那你还敢在这里待啊?快走!他们可能还会回来。”
“我到哪里去?”
“随便到哪里去,反正这里是不能待了,他们可能还要回来。”
陆萍急忙下楼,先到洗手间把自己的电话号码本扔到垃圾筒里,又把手机储存的号码全部消掉。有的姐妹曾告诉过她:遇到紧急情况,首先是扔掉手机、记录电话的小本子和别人的名片,这也是为了客人和朋友的安全。她现在还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没有扔掉手机,只是把手机里的信息全部处理掉。处理完后她不敢从酒店的正门出去,只能走边门。刚一推开门,一阵寒风吹来,陆萍打了个寒颤,缩了回来。她的大衣和羽绒服都在宿舍里,拿不出来,随身的衣服很单薄,根本不能抵御外面的寒冷。她到了总服务台向值班服务员要了一件值班用的大衣,也不在乎合不合身,穿在身上就跑出了酒店。
陆萍来到街上,她不知道如何是好。大街上很冷,再加上害怕,她一直在发抖。在这个城市已经两年多了,虽然也经常听说有色情服务区被端,有三陪女和客人被捉,但她从来没遇到过。现在的处境空前的狼狈,想来想去不知道怎么办。住了好大一会儿,她终于下决心用自己的手机拨出了一个电话号码。
铃声响过五、六声,终于有人接了。
“喂,是那一往?”一个含糊朦胧的声音,显然,对方还没有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齐哥,你好,我是阿萍。”陆萍急切地回答。
“是你!?”那边显然有些吃惊,然后压低了声音:“你昏头了?怎么这时候往家里打电话!”
“我知道不应该现在给你电话,可我没有办法呀,齐哥。”陆萍差不多要哭出来了: “出事了,我们这里的姐妹都给警察抓走了。”
“抓走了?你们干什么坏事了?”那边吃惊地问。
“也没有干什么坏事,我们给钓着了。”陆萍把事情的大体经过和他讲了,并问:“齐哥在公安有没有朋友?能不能想想办法把小玫弄出来,她为了救我才被抓走的。”
“先不说这个了,你现在在哪里?”
“在街上。”
“先找个地方住下,明天再说。你带身份证了吗?”
“身份证在经理那里。好在暂住证还带在身上,可我没有带多少钱,住酒店交押金不一定够。”
“这样吧,你去蓝水湾酒店先住下,我这就给那边打个电话。你就说是刚下火车,钱被偷了。”
“好,谢谢齐哥。”
“不用谢了,再见。”
陆萍独自走了二十多分钟才到了蓝水湾酒店。还算顺利,登记上就住进去了。她一夜没有睡好,直到天微亮的时候才迷迷糊糊打了个盹,醒来后对着镜子一看,发现自己面目大变,经历了一夜的折腾和惊吓,她的脸色灰暗,眼皮也肿了。洗刷完毕,陆萍看了看表是上午八点半。她知道现在是单位上班的时候,陆萍再次拨打了齐哥的电话,不过,这次是他办公室的号码。
齐哥大约四十岁左右。陆萍认识他是三个月之前,是一家企业的老板做东请他到陆萍所在的歌厅去消遣。以后又来过几次,就这样渐渐熟悉了。齐哥这人不错,有风度也很讲义气。虽然每次来都不用他埋单,但他经常给陆萍带点礼物,比如内衣、发卡、鞋子什么的。有时别人请齐哥去歌厅,齐哥总是愿意到陆萍坐台的酒店来。陆萍知道齐哥是个官员,而且是个头头,但具体是什么部门的头头陆萍却不知道,齐哥没告诉她,她也没有问。不能问客人的情况是她们这个行当中人应当自觉遵守的规则。她知道齐哥的电话号码,是齐哥打电话给她时手机显示出来的。不过,齐哥告诉过她,一般情况下不让给他打电话。可这次不是一般情况了。她知道齐哥有些能量,她把救小玫的希望寄托在了齐哥身上。
电话铃刚响过,那边就接起来了,不过不是齐哥,而是一个年轻女性的声音:“喂,你找谁?”
陆萍慌了,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我找齐……,找,找齐老板。”
“齐书记不在,”那边说:“他到省城办事去了,刚走不多时。我是办公室的小刘,请问你是……?”
“我……,我是他的亲戚。”
“哦,那你可以拨他的手机,手机号码您知道吗?”
“知道。麻烦您了,谢谢。”
“不用客气,再见。”
陆萍又拨齐哥的手机,可是齐哥并没有开机。一直到了十点多钟才拨通。
“齐哥呀,您快想想办法吧,小玫还在派出所里呢。”陆萍哀求着。
“我刚到省城,现在正准备去见领导同志,这段时间你不要来电话。”齐哥说:“蓝水湾那里我已经和他们说好了,你可以继续住,小玫的事情你最好不要多管。”
“可是她是为了我才被弄进去的,我要是不管这不是太没有良心了吗?”
“你听着,”齐哥有点恼火:“这事不那么好管,我不可能为了一个坐台女去和公安部门去交涉。这让人家怎么看我?你若是再不注意,不仅是弄不出来小玫,搞不好也要陪着吃亏!”说完就把手机关了。
陆萍没了主意。但对小玫的事情决不能不管,这一点她坚定不移。想了想,决定给歌厅经理金大姐打电话。昨天晚上金经理并没有在歌厅,回家去了,金经理的家不在本市。
这个歌厅是酒店出租给金经理经营的,对于歌厅的经营,酒店只收租金不过问经营。这个金经理有三十多岁,长得很漂亮,精明能干。他不是本市人,家在外地。据别人说,金经理原先也和陆萍她们一样,是走出家乡闯荡世界的,曾经也做过坐台女,因为脑子灵活,善于结交,在众多的坐台女中脱颖而出,当上了歌厅经理,一步步发迹了。金经理以前的事情,陆萍不了解。陆萍是八个月前来到这里的,那时这里也是刚由金经理承包。陆萍跟随金经理干的这段时间里也没有出现什么问题。这次出现这么大的事情,经理肯定是元气大伤了。陆萍知道,如果经理在场的话恐怕更是在劫难逃,如果戴上一个容留妇女卖淫这个罪名就够她进监狱的了。陆萍也知道,金经理和酒店老板的关系相处的不太好,金经理早就说过:合同马上要到期,不想在这里继续承租了,要换个地方干,希望陆萍她们能和她一起到新的地方发展。陆萍感觉金经理还是很看重她的。
金经理的电话也关着机,怎么也要不通,一上午陆萍简直快要急疯了。下午,陆萍的手机响了,她打开手机。
“喂,阿萍吗?”
想不到是金经理!陆萍就象听见了亲人的声音一样。
“经理,你在哪里?我快要崩溃了!”陆萍泣不成声。
“我在开发区。你好吗?”
“不好!她们都进去了,只有我自己跑了出来。”
“我听说了,酒店里也正在处理这事。”
“公安会怎么处理?会教养还是判刑?”
“也没有那么严重,罚款放人。”
“罚多少?”
“每人五千。”
“五千?现在哪里能搞到五千元呢?我回不了宿舍,门还封着呢,再说我刚从家里回来,我们营业也没有多长时间,我没有那么多钱呀。经理,你能不能想想办法。”
“可我也没有办法,我现在还不敢回去。钱嘛,你再想想办法。我听说小玫也是为了你才进去的,你总不能不管吧?”经理听陆萍没有吱声,接着说“对了,酒店里说,公安的封条已经揭下来了,你现在回去大概不会有什么问题了。另外我得告诉你:公安派出所审查小玫她们,按规定应该是24小时,最长也不能超过48小时。如果在这个时间内不能缴罚款,就可能被劳动教养。干咱们这一行虽然不那么高尚,但也要讲一点良心和义气吧?何况你们还是同乡好友呢,你好好考虑一下吧。”说完就挂电话了。
陆萍打了个电话给酒店,酒店证实了金经理的话:派出所已经对它们的宿舍解封了。事不迟疑,陆萍马上赶回酒店取出了自己的储蓄卡到银行取钱,可是银行营业室已经下班了。没有办法,只好等到明天了。第二天一大早陆萍就去了储蓄所,她的卡上只有4600元钱。一次提出了4500元,可离5000还差500元呢。齐哥不在,金经理不能回来,陆萍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中午过了,她还是没有想出办法来。听说进去的姐妹有不少出来了,但就是找不到她们。她知道时间不多了,要是再想不出办法来,小玫就危险了。终于,她咬了咬牙去了医院。她自信自己没有什么性病,经过化验也证实了这一点。于是她卖了400毫升血,得了800多元钱。陆萍马上给金经理打了个电话。金经理让她去派出所缴钱。
“让别人去不行吗?”陆萍说:“我看见警察就害怕。”
“没有别人,只有你去。反正警察又不认识你,就说你是小玫的表姐,叫小青。”
陆萍拿着刚刚凑齐的5000元钱到了派出所。
“有什么事吗?”一个青年警察问她。
“我是来给小玫缴罚款的。”陆萍说。
“你是她什么人?”
“我叫小青,是她的表姐。”
“请稍微一等。”青年警察走进另一间屋找来了一个中年警察。青年警察称他为所长。那警察看了看陆萍说:“把钱缴上吧。”
陆萍把钱给他们,青年警察数好了,就给陆萍开了个收据。陆萍问:“小玫可以放出来了吗?”
中年警察笑了笑说:“当然她可以出来了,不过,你得进来了。”
“什么!?”陆萍大吃一惊。
“怎么,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是谁?”中年警察说:“你不是什么小青,也不是小玫的表姐,你叫陆萍,是与小玫一起的卖淫女。”说完就对青年警察说:“把她带走。”
天呐!我这不是自投罗网吗!他们怎么知道我的?是谁把我给出卖了?这次她再也没有钱把自己买出来了,大概要劳教了吧?陆萍感觉很绝望。
在往关押的地方走的时候,她看见小玫出来了。小玫见了她也大吃一惊:“阿萍!你怎么也进来了?”
陆萍哭了:“我本来是来买出你的。”
青年警察推了她一把,说:“快走!”
那边小玫也哭了,回着头说:“阿萍,你不要急,我出去一定给你想办法。”
关押期间,陆萍的情绪非常低落,她不洗脸,也没吃饭。警察对陆萍也没有怎么样,既没有体罚也没有大声训斥,而且连思想教育也没有进行,只是提审了一次,是那个中年警察提审的。陆萍谎称自己才来了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从来也没有干卖淫的事情,只是陪客人唱唱歌,跳跳舞,还有就是在桑拿室为客人按摩过,这一次是第一次,而且也没来得及办实事呀。中年警察说:“这一次也就够了。我们行动的时候让你给漏过去了,可终究你还是没有逃得脱。这才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呢。”
陆萍在派出所只待了一夜,第二天刚吃过午饭青年警察就来了,他对她说:“你可以出去了。”
出去?是谁来买得我?是不是金经理?陆萍摇摇晃晃地从走了出来,一看是小玫在外面。一见面,陆萍便哭了起来。小玫说:“快走吧,这里不是哭的地方。”
小玫把陆萍带到一个小旅馆很简陋的房间里,房间里只有两张木床。她说:“这是我的一个朋友给我联系的,先住在这里吧。”
“你是怎么搞到的钱把我弄出来的?”陆萍问。
“我听说你是用卖血的钱去买出来我的,我真的很感激你,可我没有你那么傻。你知道我的钱是怎么来的吗?”
陆萍实在想不出来钱的来路,他知道小玫也和她一样刚从家里回来不久,不会有多少钱。
“是齐哥的。”小玫说。
“齐哥的?”陆萍吃惊地问:“你见到齐哥了?”
“没有,”小玫说:“是别人给我的。齐哥在省里还没有回来。”
“你是怎样找到的他?”
“昨天下午我刚出来就给齐哥打电话了,我告诉她,你为了买我,也被公安弄进去了。并把你卖血的事情也告诉了他,哦,这事我也是听金经理说的。我对齐哥说:阿萍进去了,您不能不管吧?她在里面时间越长就越麻烦。你想,齐哥是个聪明人,知道这话的意思。他考虑了一会儿就要我今天去找三江电器公司的李老板,嘱咐我就说我是他的一个远房亲戚,做生意急需5000元钱进货,先从他哪里借上。我到三江去很顺利地把钱拿到手了。真有意思,我要给他写个欠条,那李老板忙说:不用,不用,以后在齐书记那里多美言几句就行了。”
陆萍半天没有说话,住了一会儿又问:“齐哥还说什么?”
小玫说:“这钱以后不用你还了,他自己会处理。不过以后要你不要再找他了,还说让我们离开这个地方。”
过去一段时间后,事情也就慢慢地平息下去,金经理也回来了。她与酒店的合同到期后再也没有续约。酒店的歌厅被公安关闭,原来的房间和场地改作别用了。陆萍和小玫不想回家,也不想离开这个城市,她们跟着金经理到了另一家叫做豪爵的大酒店,仍然在歌厅坐台。这里比原来的酒店还要高档,坐台女更多,看来金经理早就在这里着手经营了。
一天晚上轮陆萍坐台,台上电话铃响了。她接起电话,那边传来一个沙哑的男人声音:“找你们金经理。”
“金经理不在,她陪客人在酒店里吃饭。”陆萍说:“你可以打她的手机。你知道她的手机号码吗?”
“打过,可是她关着机。是在你们那个酒店招待客人吗?”
“好象是的。”
“你去找她一下,让她马上给我回个电话。”
“经理吩咐过我们:在招待客人的时候不准找她。”
“扯蛋!你就对她说是我老袁找她,快点!”说罢就把电话挂了。
老袁?这个名字陆萍似乎听说过,是金经理的熟人,好象是黑道上一个大佬级的人物。陆萍知道这些人的厉害,她不敢怠慢,马上叫来了小玫替她坐台,自己去找经理。
陆萍到酒店餐厅服务台,服务台告诉她金经理在208号雅座。陆萍找到了208间。陆萍知道,她不能自己进去,要通过服务员找。按规矩服务员应该站在房间外的门口,但服务员没在,她只好在门口等一等。就在等的时候房间里出来了一个人,大概是去卫生间。陆萍一见这人,吃了一惊:中等个子,方脸,眼眉上有一颗很显眼黑痣。是他――那个中年警察,派出所的周所长!只是现在他没有穿制服。他没有注意到陆萍,可陆萍看清了他。
经理怎么会请派出所的人吃饭?难道他们认识?可能是因为上次歌厅出了事,为了自己以后的生意,经理想巴结笼络他们,可这家酒店好象不在他们的管辖区内,陆萍很纳闷。
刚才周所长外出,房间的门没带严实,里面说话的声音也就传了出来:
“金老板,别说我们得了奖金什么的,那么你呢?我们行动一次,你发一次财,光这一次你的举报提成就将近一万,请我们吃顿饭也不多吧?”
这个声音有点熟。
接着是金经理的声音:“哎呀,看您说的,都是朋友,有钱大家挣嘛。今后还得请你们多多关照啊。你看,我这不就准备给你把手机换一换嘛。”
陆萍见周围无人,就从半开着的门缝里向里看:和经理说话的人原来是派出所的那个青年警察。除了他之外屋里还有几个人,只是陆萍不太熟悉。
那青年警察继续说:“金经理,我们周所长说话可是讲信用的。按照你的要求我们对那些小姐可是没打没骂没虐待,缴上罚款就让她们出去了。不过这次除了我们安排的几个男人当鱼饵之外,还兜了几个真嫖客,也是他们活该,撞到枪口上了……”
天呐!陆萍两眼发直。她明白了为什么那天晚上会发生那种情况;为什么正巧金经理不在家;为什么金经理让她去给小玫缴罚款;这一下子她全找到了答案!
“喂,小姐,请问你有事吗?”陆萍只顾发楞,没注意服务员过来了。
“哦,对不起。”陆萍马上回过神来对服务员说:“劳驾你进去告诉金经理:一位姓袁的先生让她回个电话。”
“好的。请问你贵姓?”服务员问。
“哦,你就说是服务台说的。”
“好的,再见。”服务员走进了房间。
陆萍马上离开,往回走的时候遇见周所长回房间,陆萍怕他看见自己,拿出了手绢装作擦脸的样子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陆萍与往常一样,该坐台了坐台,该陪客人了陪客人,该按摩了按摩。不过她请假上街的时间明显多了起来,而且总是一个人出去,回来也没有告诉别人去干什么。有人看见过她去网吧,好象是在那里上网。也有人看见她到图书馆里去看书。总之,她这些日子一直是独往独来的。
一个月后的一天,陆萍说要上街买新款的手机,把自己现用的换掉。可自从离开后她再也没有回到歌厅。金经理多方寻找也没找到,陆萍的身份证还在歌厅里,可那个身份证原来就是个假的,是金经理为了应付检查给她们伪造的。陆萍的手机一直没有开机,她这个人就象蒸发掉了一样。陆萍消失了半个月后,金经理发现自己一张银行信用卡上的8万元钱不见了。卡一直在她的身边,并没有离开她。就在她奇怪的时候,她又收到了一封电脑打印的信,内容是:你的存款已被人提出,请抓紧报案。金经理急忙到银行查询时却被告知:十几天前就被提走了,而且密码一点不错。金经理没有报案,她找熟人到银行里找出了提款有关的监视录象资料。但没有什么效果,既然是卡,在什么地方都能提出来。据公安有关人员讲,如果卡没有被别人接触,那么作案的人可能是一个电脑方面的高手。因为没有报案,所以公安不能对这件事情立案调查。
又住了半个月,公安对豪爵大酒店进行了一次扫黄大行动。不过这一次不是派出所也不是当地分局组织的,而是由市局调集别的分局巡警和武警实施的。突然行动给了酒店和歌厅一个措手不及,抓了20多个卖淫女和10多个嫖娼男子。捎带的收获是又端了一个赌博场所,抓了涉嫌非法赌球的组织和参与者30多人。这一次金经理没有逃脱,公安对她以涉嫌组织、容留妇女卖淫实行刑事拘留。只有一个人在这一次行动中逃脱了:小玫在事情发生的两天前接到了一个电话,她出去以后也没有再回酒店。
又住了10天,南辛派出所上至所长、指导员,下至一般警员全部被停职审查。后来所长因严重违法违纪被开除党籍和公职,其他人也分别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处分。市局这次行动的起因是市人大、市纪委、政法委和市公安局先后收到检举信,检举豪爵大酒店色情泛滥,卖淫嫖娼情况严重;南辛派出所警匪勾结,非法谋取利益。检举信列举的问题有时间、有地点、有人名,甚至还详细说明了某个物证所在的具体地点。并称:如果警方对这些问题听之任之,就将情况直接反映给中央和省的有关部门。检举信的署名是:“一个知情人。”
齐书记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专心致志地阅读着公安送来的专项行动报告。看完后他问身边的秘书:“现在还没有找到这起案件的举报人?”
“没有,”秘书说:“据公安的人说,举报信是电脑打印的,一点特征也没有。再说了,举报人不留姓名就是不愿意大家知道,既然这样,就应该尊重个人意愿,没有去查的必要。”
“可惜,”齐书记说:“正是由于这个举报人的举报,才使公安有了这次行动。打掉的色情窝点,净化了社会风气。举报人应该受到表彰和奖励的。”
陆萍离开豪爵大酒店后不知去向,这个城市再也没有人见过她。好象也没有回到她山里的家乡。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