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男人的来龙去脉: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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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我的烦琐的日常生活似乎出现了一缕亮色。而在此之前,我被浩如烟海的烦琐的工作和生活的细节所包围着。
(看看,我饶舌的样子多么好笑,告诉你,这都是被某一个人所逼的。这个人在后面我将重点介绍。)
还是开门见山吧,我叫宋江,快奔四了,两鬓已经有了星星点点的白头发。我的名字和宋朝的一个绿林好汉的名字相同,这其实没有啥的,有人叫刘帮,也有人叫林黛玉。
我老婆对我的名字很不屑一顾的,她说名字取了是让人叫的,不是“告”(发音与“告”同,老家方言,是“埋葬”的意思)的。宋江你不要有什么想法,比如对你的父亲有什么意见。我老婆如斯说。
关于我和我老婆的关系,外界有各种说法。就我知道的有三种。一种是我年轻时因为花天酒地,和许多女孩有过恋爱关系,至于我一直否认没有和其中的某某发生过性的关系,但是我虚弱的解释根本不可能让老婆相信。因此我就有了把柄在老婆的手里,并在具体而现实的婚姻生活中只有买菜、做饭,甚至在老婆洗澡的时候帮她擦背从而获取老婆的谅解。我将一辈子生活在对自己灵魂的救赎中。
第二种说法正好相反,好多人指证我的脾气的确很暴躁的,经常对老婆动粗,在性格上必然有“施虐”的倾向。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侧耳倾听,就会听到我的老婆在痛苦的哀戚。
第三种说法我几乎快相信是真的了,惟妙惟肖的说法很让我狐疑,难道有一个人成天跟在我的身后,对我诡秘的行为和隐蔽的内心世界了如指掌吗?具体而言,就是我终于开始了自己的婚外恋。我对一个叫“雪儿”的女人充满了无比的相思。
在《小说阅读网》里有大量的诗歌为证的。有一次,我自己打开了一个叫“宋江”的人专栏,的确,那里面有近100多首了。我试读了几首,感觉上怪怪的,难道我们祖国的优秀文学形式一――高贵的诗歌,可以写成那种样子吗?按照诗歌发表的时间,可以发现:宋江这个人的外遇是在炎热的夏天开始的,在炎热的夏天宋江爱得死去活来。但是在冬天,宋江的爱情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我兀自笑出了声音。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我是可以放肆一下的。
就在这个时候,电话玲声响了起来。
我懒洋洋地说:你好。对方没有吭声。你谁呀?我有点恼怒了。我是你。对方终于开口了。什么?你说什么?你疯了吗?我大叫大嚷起来。我真的是你。1969年1月4日出生。老家在江苏靖江。
说什么呢?我开始感到恐惧了,但是与生俱来的强悍性格让我在嘴巴上决不会服输的,这一点我老婆也是有评价的:宋江这个人是“鸭子死了嘴巴硬”。
你狗日的从哪里知道我的信息?不要开玩笑好不好?我发狠说。
瞧你,我就知道你会这样不礼貌地说话。你总是在一些关键的场合拉稀。比如12岁的时候因为逃票爬围墙去看电影,结果把臭气薰天的屎粑粑拉在裤子上。
我的脑子像过电影一样回忆到我12岁时的情形……天啊,果真如此,他怎么知道的?难道他真的是我?我继续进行试探:那么,昨晚我做了什么呢?
昨晚的事情你真的是处理得一塌糊涂。我不是批评你,你总是要犯这种低级的错误。另一个宋江在电话里忧心忡忡地强调:你干吗要那样呢?其实,我知道你的心的。
说我直接干了什么不好吗?我大声说,老子没功夫和你饶舌。
好的。你不要发火。你昨晚做的事情真的是很失败的。那个宋江依然不温不火地叙述着。
昨晚,我在哪里呢?
记忆的豁大裂口,突然之间,就在我的脑海中出现了一声炸雷,强烈的闪光之中,我感到自己似乎在一家豪华的五星级酒店里呆着呢。酒店的名字恍惚感觉叫“扬子鳄”,这让我联想到一条张着血盆大口的鱼,在我的身后穷追不已,而我则是铁青着脸叫嚣着狂逃……终于,我屈张着狰狞的双腿,一点一点地如同慢镜头似的被一条他妈的鱼吞噬了。
这就是记忆中最初的印象。很粗略、很简单。
具体想来,当时,我还没有来得及窒息死去,以至于感到死亡其实也并不可怕。我在那条凶恶的鱼的肚子里竟然悠闲自在地在发表什么悲怆的感慨。对了,顺便交代一下,我有一个习惯,总是在最热闹的时候突然逃跑,并在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上记载下内心里最复杂的感受。下面一段文字就是证明:
“尊敬的鱼先生,我是有家有口的啊,请不要将我消化成臭气熏天的粪便,在这个世界上,我可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我只是不知道自己为何总是要如此地感到身体里面的那种内在的、坚硬的寂寞。……
寂寞有错吗?古来圣贤皆寂寞。(我喜欢反问自己)
寂寞如刀,一片片地割着我纷乱的思绪;
寂寞如枪,一枪一枪刺破我滚热的胸膛。(我开始朗诵了,莫名其妙的语言极其类似现代诗歌的味道,呵呵,我暗自窃笑。)
鱼啊,尊敬的鱼,作为高贵的人,我的胸膛是广袤的田野,不怕那子弹穿行,遍地开花。作为人的快乐还是痛楚,我真的说不出来。呜咽……
我在哭泣,在逐渐而来的窒息中感受着那种从大腿中间私处开始的、以至于密布全身的一阵一阵的酥麻。
抽搐中,我开始射了……粗重的喘息和我狰狞的影子,在鱼的绵软的腹中描绘出了一幅暧昧的图画。”
宋江,当时你的确是感到了寂寞难耐,以至于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电话里的宋江诚恳地说。
什么?我犯了错误?而且还是不可饶恕的!拜托,不要危言耸听好不好?我用开玩笑的口气说着,另一只手迅速紧握成拳头,由于气愤之极我几乎很难控制自己。
是的,当寂寞好比是一双在黑暗中咄咄逼人的、时时刻刻注意你自己的眼睛的时候,宋江,你又在想什么呢?
那个自称是我的人大有棒打落水狗的架势――
要知道,你心里头就那么点见不得人的鬼心事,可惜全都通过你的狗屁文字暴露得体无完肤了。所以,我建议你最好停止你的写作。因为古人云:要干大事先闭嘴。至理名言啊,你懂吗?
这是2007年10月初的日子,感觉上好象还在夏天。
10月,难道不是真正意义上开始的秋天?
健壮如牛的我把白色短袖的T恤穿在身上,一点也不觉得寒意袭人呢。站在扬子鳄酒店的一隅,我已经抽了很多的烟了,喉咙里有咳嗽的意思,可就是咳不出来。我心里面清楚,这大概是慢性咽喉炎的征兆。站在酒店的大厅内,我真的有恍若隔世的感觉。
对面的她,可是一位楚楚动人的20年没有见面的漂亮妇人。有古诗为证的: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
呵呵,真靓,我眼睛里微微露出了一丝淫笑。
考虑到必然是同学的关系,我主动迎了上去。(我们的脖子上都挂着在酒店门口签到时领到的同学会出席证,上面赫然印着:87届东去中学同学会。)
How are you ? 我开口就是英语,其实知根知底的朋友都清楚:见到漂亮的女人,我总是要“人来疯”的,并不失时机地揩点油,或者张开双臂,企图拥抱,或者握住人家的手,不想松开,等等。
你就这么点爱好,地球人都知道。你的英语成绩好象一直就没有考过及格啊。另一个宋江继续补充说明。
他的声音来自天堂还是地狱?不得而知,反正只有我听见。
大概他就住在我的心里面,不经我的同意,把他的行李铺盖卷儿搬到我的心房里来了。他所有的言行举动,其目的都是及时地与我唱反调,出我的洋相。他是我,另一个我?试图毁灭我的我?真可怕,我不敢想下去了,世界上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
这究竟是怎么啦?我有点心烦意燥了。
空气中开始漂浮着怪异的味道。我认真嗅了一下,似乎有点象是咸带鱼?
妈的,这娘们中午吃了咸带鱼也不刷牙?我暗自猜测。
表面上,我还是会装作非常无辜地用一种嗫嚅的口吻解释道:我们在20年前是认识的,对吧?我们当时可要好了,小脑袋常常情不自禁地靠在一起,牙齿的背面也没有黑色的牙垢,酒足饭饱后不需要用牙签剃牙齿间的菜叶子和肉渣什么的,多象祖国美丽的、纯洁的花草,我们一同沐浴着社会主义的阳光雨露,一同茁壮成长来着呢。
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我们还是同一个战壕里的红小兵。是不是?是不是啊?我使劲摇晃着面前的漂亮少妇的鲜嫩光滑的手。
是的,是这样,可是你连人家的名字都叫不出来了。另一个宋江及时答腔。我摇摇了头,嘴里连连说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是日也想、夜也念,牵肠挂肚吃不下饭,可是我越使劲地想,偏偏越是想不出来,的确,面前的美女很熟悉,很芬芳,多可人,小模样,依稀可辩啊,依稀可辩啊,但是那名字就象在喉咙口,我就是想不起来啦。
我的可怜的记忆啊,真的是人老了吗? 可又不象啊,我心里暗自嘀咕:昨晚上还在床上龙精虎猛的,这可是年轻人才有的特征啊。我怎么记忆力就这么差呢?两个月前,我还专程赴上海的大医院检查过,一切正常,体壮如牛,并且是属于那种精力过乘、才思灵敏的人。
当时,你们都是18岁的高中生,她因为成绩好考上了北大。而你因为考运不好、并不是成绩差的缘故在当年的年底去当了兵。有一个好的说法就是“投笔从戎”,实际上你是因为感到没有面子而离开家乡的。我没说错吧?那遥远的宋江补充说明。
现在,居然有一位发财的同学突然心血来潮主办了这个高级的同学会。“高级”的意义主要是有吃、有住、有玩,五星级的宾馆免费享受着,只要你能来,就是给他足够的面子。我的同学张继张总在他的邀请函中在这样申明着。
有钱人真是有气魄啊,我想,还有谁会不来呢?给他面子毋宁说是给钱面子,除非被邀请的人是傻子。况且,时间又都是在国庆长假期间,就是坐飞机也要来的。反正报销机票,对不对?
仅此而言,或者说是因为后面即将上演的精彩纷呈的桃色故事,我要祝贺富有的同学张继长命百岁。以及,所有的富有的人啊,你们要象我的同学张继张总学习,做到为富也要“仁”。
喔,我的感慨来了……似乎要赋诗一首,在中学的时候本人就摩拳擦掌地表示要成为汪国真第二。
往事如烟啊!
其实,各种具体的因素,是说不清楚的。
当然,原始的同学感情可能是主要的,这就导致我们风尘仆仆地、似乎从地底下突然冒了出来。
我们埋藏了整整20年。
一切,似曾相识;一切,都是缘分。
从前的笑容,从前的客气,从前的不羁……
只是,有的人在外形上有了剧烈的变化,肥瘦、海拔、肤色等多有差异,面孔当然是显老的居多,比如我自己,两鬓居然有了白霜。
要知道,站在扬子江大酒店绿荫婆娑回廊下的李子,她却不是这样的,怎么看她都是光滑和水嫩,丰满和艳丽。
尤其是她的臀部,走动时带动的那种神秘的起伏,让我一瞬间咽了好几次口水。正所谓:食色,性也。
我恨不得立即冲过去,象剥橘子一样三下五除二解决掉面前的尤物。但是人的理智告诉我,我的想法几乎是忒可笑和荒唐的。
妖媚的李子散发的无与伦比的诱惑只能让我在下一次的意淫中有了十分具体的目标。
对了,我都四十岁了,依然保持意淫的习惯(我反对“恶习”的称呼)。在我而言,意淫难道不是对枯燥婚姻生活的必要补充吗?它能够让男人不至于因为狂野的身体需要而去犯下低级下流的错误。
所谓:自己折腾自己,不去祸害别人。这有什么不好呢?
就这样想着,想着,兀立在聚会的大厅当中,我突然感到了无话可说。我的神情也变得深邃起来,那种成熟的男人气质难道没有一种迷人的味道吗?
我相信自己,即使不算潇洒,但是天生的那种“匪气”,还是很吸引女性的。
我注意到一个叫顾君的胖胖的女子在注意我。
在我有限的记忆里,她应该是理科班前排的女生,当时她的皮肤很黑,胸脯挺得很高,屁股象磨盘,走路时有“舞翩跹”的韵味。呵呵。我禁不住要笑。
可顾君现在看起来象个小富婆似的啊,从她格外讲究的穿戴和首饰足可窥见一斑的。
说不清是什么心理,我竟然故意从裤袋里摸出烟,散发给周围的几个胖子同学,与他们亲切交谈着。我眼里的余光真的看到了顾君确实在很有深意地“注意”我呵。
为何如此呢?为何如此呢?
我与她之间有过什么非同寻常的关系吗?
岁月如梭,我是挖空脑壳也想不出来啦。
就我目前的身份而言,在同学中间还不算落伍,他们无非是公务员、老板、企业白领、个体私营业主,而我什么都不是的,我是一个靠吃祖宗饭的家伙。怎么说呢,我当兵回来之后继承了一笔非常可观的遗产,数目是多少不是关键,反正这笔遗产足以让我花天酒地的恣意挥霍一辈子。
当然,我没有这样做,我把大多数财产都捐献给希望工程了,乘下的资金买了几套房子,除一套自己住之外全部廉价租给打工的外地人。因此,我的生活来源就是每月几千元钱的租金。我即使是打的来而不是开着“凯迪拉克”也不丢面子。
还有,我的衣服很休闲,裤腿因为稍微长了一点,就随意地卷起了一层,棕色的皮质运动鞋显示了自己的轻松和洒脱。
我渐渐萌发的自信让我的眼睛控制不住地开始左右顾盼。
有一点我发现了,在座的男同学中只有我的身材依然保持着匀称的造型。我的肌肉很发达,兴致好的时候卧举240斤,一般的男人是不可能做到的。当然我也有不为人知的秘密,我与异性第一次做爱几乎都是不成功的,第一次我肯定要他妈的早泻,甚至有阳痿的症状,其实这真的是一个假象,在我近10多年的婚姻生活中,我几乎每次做爱都能够让老婆达到两次高潮。
就在昨天,我甚至非常轻松地让老婆达到三次高潮。
早晨起床的时候,我还嘲笑老婆的膝盖皮都磨破了。
我分析自己干吗要在关键的时候“掉链子”?原因其实很简单的,我的肉体面对新鲜的异性肉体总是要处于高度的兴奋状态,乃至于很快就会到达顶点。然后,我象一朵浪花似的,从瀑布的高处叫嚣着冲下来,一泻如注、一落千丈!
当然,这里面主要是心理因素在作怪,如果是属于偷情的话,我就更加地控制不住自己了,好象一个初入行的饥肠辘辘的贼,从地里拔起一棵萝卜之后,在东张西望、失魂落魄的情况下,三口两口就咽到了肚子里,连萝卜的味道都没有品尝出来。
事实情况也正是这样的。好象在我的人生经验里还有事例为证的。不过,我和谁呢,那女人又是谁呢,我真的是想不起来了,即使揪着自己的头发,或者当面泼一盆凉水在我的脸上我也想不起来。由此看来,我的记忆真的很成问题。这当然也是我的重要秘密之一,我的确是经常忘事的,有的时候,有人在路上兴高采烈地和我打招呼,我也报以热情洋溢地欢呼,其实我连那人的名字都想不起来。我明明知道这就是我生活中的重要的人物,我的人生轨迹甚至要以其为参照,那也是没有办法的,我该忘记的时候就忘记了,一点也不保留的,因此,在我的日常生活中,我就经常怀疑在电梯上、或者在楼道口迎面撞见的某个女人,似乎在某个神秘的时候和我有过一次抑或两次、三次的不成功的肉体关系。
现在,我斗胆说起这些个人生活中的隐私部分,似乎有“意淫”的嫌疑,就像有位著名的文化界名人评论中国四大名篇之一《红楼梦》的写作动机,就有“意淫”的原动力,由此我试问自己,这是怎么啦?干吗要胡言乱语地絮叨自己的过去呢,并且,在叙述的过程中必然的要增添一些水分,把本来没有发生的事情硬是加到自己的头上,用一句俗语就是“把屎尿盆子扣到自己的脑袋上”,我是吃饱了饭没事干撑的?
再就是,万一让自己的忠心耿耿的、同时又是暴跳如雷、出掌如电的老婆看到,我的麻烦不就更大了吗?
皮肉必然是要受苦的,老婆的凶猛早几年我就品尝到了,即便我体壮如牛,卧举240斤,胳膊腿儿粗壮的吓人,难道我还可以还手吗?
苏格拉底之所以成为哲学家,凶悍的老婆功不可没,我老宋成为文学家,成为本城著名的文化界名人,其“军功章”里理论上讲也应该有我老婆的一半。
我先把话放在这儿:要是我因此篇小说获得什么大奖,我隆重推荐本人贤惠的、美丽的、风度翩翩的老婆站到领奖台上,让她讲几句发诸肺腑的心里话,我相信我的老婆一定会当仁不让地、丝毫不羞涩地把她这么多年所受到的委屈一股脑儿地吐露给大家的,届时大家一定会看到真实生活中的另一个我:
多么的老实、本分、勤快,而不是风流韵事一大堆,成天围着裙子转,每天一大早就去上班啦,而不是吹嘘自己继承了什么一大笔一辈子都花不完的狗屁遗产,晚上下班先要去市场买好菜,然后围裙扎起来,炉子点起来,铲子舞起来,汗流满面地、变着花样地、小心翼翼地把晚餐准备好,老婆啊老婆,张开你的樱桃小口尝一下,是淡还是咸,色拉油吃完就用花生油、葵花子油,再不行,换换来自老家的大豆油、菜籽油,好不好啊?
辣椒再好吃,老婆不允许、不喜欢就坚决不用,来了喜欢吃辣的客人,对不起,我们家“抗辣”,再说辣椒吃多了会长痔疮的,即便从店里买回的凉拌菜“夫妻肺片”我也特别吩咐店主不要放辣椒油的啊。等等。
真实、琐碎、烦闷的生活让现实中的宋江每天都在狼奔豕突。
闲话少说,历史性的相聚还是在我们的焦急等待中降临了。
我们二十年前的老师们都陆续坐到了主席台上。
有王老师、吴老师、江老师、刘老师,等等等,几乎都是老皮老脸的,脸皮松松的,一点也不紧绷啊,还有白发,大把大把的,有的甚至秃头了,一只手下意识地摸摸光溜溜的脑壳,其中有一位居然是来自省委的大干部,他是最年轻的一位,也就四十八九的年纪,花朵般的官场年龄啊,他以当年班主任的身份再次给我们上了一堂生动的政治大课。
在他经过锻炼的充满磁性的洪亮的声音里,我听到他多次诚挚地谈到“和谐社会”建设的大问题,他认为我们目前的同学聚会、师生聚会就是“和谐社会”的具体体现,是“和谐社会”的一种特征,古人云: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
时光飞快,岁月如梭啊,同学们现在飞黄腾达、事业有成,有如千军万马,铁蹄铿锵,奋战在社会主义建设的最前沿,有的在政界,当官不与民作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有的在商界,在商言商,添砖加瓦,有的在农村,锄头是笔,大地是纸,丰收的庄稼就是最美好的诗篇,有的在军队,站岗放哨,扛枪操炮,兵者,国之大事,不可不察也。
如此等等,老师的激情是高昂的激情,老师的话语总是语重心长,正可谓: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最终是你们的。老师的声音啊,荡气回肠在充满春天气息的聚会大厅里……
当时,我在下面神色严肃地端坐着,伸长了脖子控制住自己不发出唏嘘的感叹声,即使我是那么地深有感慨啊,老师就是老师,领导就是领导,在我粗浅的眼睛里只是一个普通的同学聚会,但在老师和领导身兼一身的大人物的眼睛里,怎么能说是一次简单的聚会呢,这是一次和谐的聚会、胜利的聚会、其意义类似于红军长征时期的遵义会议。
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张继同学,喔,应该叫张总。
我讪笑着,主动伸手去握邻座的“老狗子”的胖手。
“老狗子”假装生气,但是态度还是表现出那种我非常熟悉的标志性的傲慢(向来被隐藏在他稀疏的眉宇间),此刻他眼神里迅速掠过一丝嗔怪,并把白白的胖手甩了甩,伸过来夸张地握住我,以示关系非同一般;他嘴里还说呢:什么话啊,老同学,我们可是光屁股的朋友。
他说得没错,我们自小是邻居,又是同学,小学五年级的时候还模仿古代好汉结拜过兄弟。长期坚持“有副同享,有难同受”的原则。最好的证据就是“老狗子”每次在和女人做那事时,每动作一下,总要在口里高呼:张继的、宋江的,张继的、宋江的。
有一次酒后,“老狗子”充满感情地告诉我这件事时,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可能?和你老婆也这样吗?
当然!老狗子强调,我要是骗你我就是小狗。
我笑了,你都当了几十年的老狗子了,还要当小狗子。你儿子不就是小狗子吗?我说。
你怎么不相信我的话呢,老婆怎么啦,老婆就了不起?所谓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对不对?老狗子责问我。
很好,很好,但是我才不会象你一样样,每甩动屁股一下,也要大呼小叫:老狗子的、宋江的、老狗子的、宋江的!那有什么意思?屁意思也没有。
当然,这些都是酒酣耳热时说的屁话,不值得细究的。
“老狗子”是张继的绰号,因为自小喜欢养狗,从小的时侯被人一直叫到现在的,20年来我们一直保持着必要的联系,彼此参照着生活。
“参照”的意思其实就是互相攀比,看看谁比谁混得好,具体来说就是通过语言、表情、动作以及手机的款式、价格或者小车的档次(前文说了,本人一直走路的)、身边的女朋友的漂亮程度、更新的频率等数据来显示自己人生的风光和辉煌。
这是事实,并不是真的能够“有福同享”,他九十年代末浑水摸鱼、必然身犯“原罪”地发了横财,竟然凭空拥有几栋大楼,也没有听说他做过什么正经生意,简直让我不敢想象,因此,我当然是无法和S城著名的年轻企业家、住着别墅、开着小车、养着两条臧獒的“老狗子”相比的,所以在态度上自然而然地应该显得比较谦恭,加上这些年来我每次回去都要蹭他的饭局(我生活的A城离老家S城很近,仅一江之隔,半小时车程),所谓“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怎么可能和他在同学老师中间一争高低呢?
因此,一般情况下,张总张继也即“老狗子”的发言我向来是听的进去的。还是尊称“张总”吧。再好的哥们之间也要分分场合,讲话要注意分寸的,是吧?张总用他硕大的眼睛向我传达了这层意思,我当然心知肚明的。
后来在卫生间里张总还是很不给我面子地说对我说:你怎么还是老毛病啊,这么高级的场合也要张开你的臭嘴说东道西的。赶紧闭上。听老师的,好不好?张总说完还瞪了我一眼,抖了抖他那雄壮的话儿就赶紧去宴会大厅了。
一时,我想继续说点什么以作解释,但是显然有人在叫张总给大家致辞。这个张总当即雄赳赳地走到台前,从他肥大的西服口袋里掏啊掏的,终于掏出了一张纸头,原来这家伙早就起草了发言稿(从文字内容看,十有八九,是他自己的杰作,我敢肯定的),于是乎在宏大的聚会厅里就响起了张总的无厘头式的精彩发言。
“老师们、同学们,弹指一挥间,二十载啊,在历史的长河里也就是浪花一小朵,或者连一小朵浪花都算不上的,但是对我等的人生而言,人的一生能有几个二十载?如果人的生命以80岁为限,就是四分之一,但是人生八十古来稀啊,尽管我们的医疗条件、营养条件与过去大相径庭,好的不知道有多少倍,姑且举一例,现在有脑白金、惠仁肾宝、多功能的安利产品,你好我也好,过去有吗?现在生活稳定、衣食无忧,过去敢想吗?
过去是什么日子,旧社会的日子,日本鬼子和国民党反动派,他们全都是害人精,飞机大炮和满天飞舞的子弹头,稍有不慎,就是碗口大的伤疤,血流如注,那瞬间的剧痛,无法忍受,一个踉跄、眼前一黑,屎尿流满了裤子,臭气熏天,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了,什么什么的也不知道啦!
可现在多好啊,即使我们二十年没有谋面,但是一个策划,一声召唤,同学情谊、师生情谊,就让我们突然之间、光天化日之下,似乎从地底下钻了出来,我们抖落身上的尘土,露出逐渐清晰的本来面目,让我在这里看到大家一个一个活泼乱跳的、胖胖乎乎的,男的,多壮多威猛啊,西装革履,女的,多妖娆多丰满啊,花枝招展,我想大家一定是经常有肉吃、有汤喝的。
我可以断言:大家的性生活也是一浪更比一浪高,芝麻开花节节高,非常、非常的厉害以及和谐、和谐的。
说到这里,有人要提意见了,有人要向我嗤之以鼻了,心里认为我真不是玩意,真的不该把什么话都拿到桌面上来说,被窝里的长短、频率、力度、时间有什么好说的,但是我这个人是个直肠子啊,拐不了弯的,没有坏心眼的,所谓“从小一看,到老一半”,我奶奶在我小的时候就这样对我评价的,当时我不就是偷吃了隔壁老蔡家的几个柿子么,我不就是个屁大的孩子么,但是我奶奶就坚决地认为我将来成不了什么气候的,因为我从小就暴露了自己将来要沦落为小蟊贼的迹象,似乎是真的,小时候是什么东西,长大后就是什么东西。小时候不是东西,长大后也好不到哪儿去。这一点我们家乡还有俗语称之为:“坏棒就是坏棒”呢。(请鼓掌!)
再者,我小时候不幸被别有用心的小人取绰号为“老狗子”,20年来,我用尽全力也没有办法封住所有认识我的人的嘴巴。
今天我在这里借师生聚会的良好机会,不妨对我们中间的宋江同学说几句知根知底的掏心窝子的话,我们是同学也是兄弟,你用你的四眼(我是近视,带着高度的近视眼镜的。)仔细看看,我全身上下,五官还是胳膊腿儿,哪儿的部位像一条狗的部位?按照香港电视里的叫法,我是不是也要称呼你为“四眼田鸡”呢?
但是,我没有这样叫。如此看来,我其实还是一个善良的人、热心的人,一个闲不住的人,就像今天的聚会,全部的费用由我来出,我不是要向大家炫耀自己有几个骚包的钱,钱在我的眼里,不算什么,人类创造财富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人类自己来享受的,陈胜吴广起义的时候就喊出了“苟富贵、莫相忘”的口号,再说,不就是五万块钱么,“千金散尽还复来”,钱算什么呢?
金钱的每个毛孔,都流着肮脏的脓血。这句话好像是马克思形容“资本”的,多响亮!这里,我的话与原话不免有些出入,但是此时此刻又有什么关系呢?
众所周知,我和宋江既是是同学,也是兄弟,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互有往来的,偶尔,我们也会鸿雁传书一下,那时候宋江同学在北方当兵,胡天胡地的,好不热闹,正所谓:此去经年,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诉?
嘿嘿,宋江同学,我今天不是要来揭你的老底,你也不要在下面像只猴子似的坐不住,你就坚持一下、耐着性子、发发慈悲之心让我过过嘴瘾,等一会儿我好好的敬你几杯,你注意到房卡没有,我们可是同一个房间啊,这是我特地安排好的,今天晚上我们还可以砥足而眠、促膝交流的,是不是?
喂,你不要急得跳脚,好不好?请注意保持绅士形象,宋江同志。也不要在下面乱发言,台上不讲、台下乱讲。
同学们,你们想不想听听啊?(掌声热烈)。
看来,宋江的人气还是很旺的么。当时,宋江在北方的一个著名的城市当兵,真的很浪漫的啊,有具体的事例为证,当时,天空中白云朵朵飘,他厚着脸皮认识了某个漂亮的小女兵,通过死皮赖脸的方式进一步再认识,再发展,以至于关系发展到非同寻常的地步,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大家,宋江在谈恋爱方面确实是有一套的,具体故事包括他的童贞是如何失去的,今天这个庄重的场合我就不说了。
晚餐之后有兴趣的同学可以找宋江同学进一步交流,找我也可以,宋江同学以及我本人,晚上安排在宾馆909房间。
好了,我不多说了,再说下去有同学会认为我在借机打击宋江同学了。反正我今天是非常非常高兴的,所谓:酒不自醉人自醉么,酒宴还未开始,美酒还未喝一口,我就感到了春光乍泻、醉意浓浓,谢谢大家啊,谢谢大家的光临!
现在,酒宴正式开始,大家找好位置坐下来,今天哪个不喝醉就是看不起我张继,我先把话撂到这儿,反正各位同学、各位老师都已拿到房卡了,大家只要喝到能摸到自己房间的门就行,当然,我不希望在座的宋江同学借着酒醉的机会溜到女同学的房间,这里我先对该同学提前打个预防针,大家认为有必要对他实施群众监督?同意的请热烈鼓掌!谢谢!
看来,掌声还是非常热烈的,由此可见:我们的宋江同学的个性特征、就那么点爱好得到了大家伙的一致公认。
好了,长话短说,大家吃好喝好! ”
我实在忍不住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有这样即兴污蔑和打击同学加好兄弟的么?我冲过去一把就揪住了张继的肥大的耳朵,嘴里连连骂道:老狗子,你他妈的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赶紧滚下来喝你的酒吧,我今天要不把你往死里灌,我就不叫宋江……
尽管我心里面清楚,自己已然到了醉的边缘,但是大脑中的理智之弦尚未崩断,在近乎20年才得以聚会的师生筵席上“剥兔子”(我们这里人对“呕吐”的称呼),那可是大失水准的败笔。毕竟,我们都是年近不惑的年纪,不是小年青了,可以吆五喝六地胡来。站在扬子江酒店的一隅――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自顾自地走出了筵席大厅,丢下酒过不知多少巡的热闹中的众人,来到这个看起来别有风情的酒店的过道上的。
我摇摇晃晃地走着,就像孙悟空偷吃完王母娘娘的生日宴酒之后,兴高采烈地再次走进太白金星的炼丹宫殿,那种意气风发、壮怀激烈的感觉简直就是“无以复加”啊!
我终于逃离开了扬子江大酒店,叫上一部的士,再次从我的20多年没有见面的同学中间消失了。
一路上我的口中还在连连赞叹:简直就是无以复加啊!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喝多啦。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