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老牛
详细内容
“老牛”是个人，可不是一头牛 .随着人到中年，人们开始这样称呼他。
我是三四年前在网上偶然认识他的，看到他的资料是“失业中”，特别是：“我走过的路很长，很弯，很崎。明天会好些吗？不知道。但我会走下去的，无论遇到什么。”这句平缓的语气中蕴藏坚忍的话深深吸引了我。这句话当时让我浮想很多。当时由于记者工作的需要，想跟踪他了解国有企业下岗职工的状况，掌握第一手资料。
老牛的网名叫“子清”。
当时在网上问他：“不会是你得真名罢？”
“不是。”
“这网名听起来不男不女，既不浪漫又无诗意，有其它含义吗？”我想知道他网名的来历。 他说：“16岁时我去一家建筑公司打工，顶替一个叫刘子清的人的名字干活，开工资，
是上天赐给我的，我很珍惜这个名字，就用它做我的笔名和网名……“
他的话仿佛告诉我，小时候就吃过苦，还会写文章。既然会写文章，那应该是个有点思想的人罢。我可不想找个三脚踢不出个屁的榆木圪?。
打开他的网上空间看看，还真有不少诗歌和文章。“看来你是个很有思维的人？”
“原则性太强，灵活性太差。”以后才知道，这是他对自己半生的定语。
“你的经历能告诉我吗？”
当时他回答得很简单。以后的交往中我才知道。从部队退伍回来后，被安排在J市金光印织厂工作。二十多年来，从车间工人提到机关当干事，不久任团委书记，以后干过很多行当，厂关门破产以前，他是最后一任综合办公室主任 .
我对这个厂比较熟悉，几年前还红红火火。产品不仅行销全国，还大量出口国外。在行业里被树为标兵。不仅部领导来过，还在这里开几次会。听到它破产的消息，感到意外，不可思议。之前破产的国企已好几家，好像破产破上了瘾。靠这些厂吃喝的工人可成了大问题。
市里 破产清算组进厂后，又聘他任同样的职务。他是个闲不住的人，或者说是个事业心很强的人也可以。这期间他除帮助市里来的人搞好工作之外，就是走访已改制过的单位，研究这个厂以后如何运行。为新公司重振雄风，走向辉煌作准备。他对未来抱有很大信心。此时的他，可能还沉睡在以前，意思上没认识到自己的身份的改变。
金光厂破产程序完成后很快进入改制，准备成立新公司。破产清算组看老牛有工作能力，在他们的推荐下，他被聘为新公司筹备组成员。又为新公司的成立开始张罗。
老牛对自己以后工作安排问题没有想得太多，但也盘算过，快往五十岁数的人了，时代也不一样了，不再考虑往副县级那一格爬。根据自己的能力和特长，安排个工作干就行了。按老牛猜想，新公司成立后，可能还会干老本行。
经过近两个月的准备，一切就绪，新公司打算择日成立。这两个月老牛没明没白没少出力。文件起草，员工培训，生产准备……。人本来就不胖，这两个月忙下来，又有些显瘦。但仍干劲十足。
新公司临近成立前的一天下午，老牛正在为员工培训的事忙碌。突然电话铃响了，他拿起话筒，听过对方的话后回答：“嗯，知道了。”
打电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新公司筹备组的组长，也是未来的董事长。老牛不知道有啥事，放下手头的工作，三步并成两步走。敲敲门进了已挂了“董事长”牌子的办公室。
老牛不好对他称呼，论年龄他小几岁，董事长罢还没当成。他的名字叫郝亮，真需要称呼时，老牛就叫他“小亮”。这也是平时大家对他的称呼。此人身材魁梧，剃个光头，人还算标致，就是没一点儒气。
“有何吩咐？”老牛七分正意三分玩笑地问。
“没有没有，”接着说：“你也知道，咱们也筹备差不多了。今天叫你来，主要是问你想不想进董事会。”想打官腔，但缺乏韵味。
虽然对方的问话老牛有些意外，但老牛脑子里从没滋生过当董事的打算。
略加思考，老牛带着不自然的笑容答道：“老弟，哥往哪弄这五万元。”以不具备经济条件的理由间接回答了对方的问题。筹备组的文件多数是老牛起草整理的，他知道进董事会的代价。
“那好罢，我就不考虑你了。”
他们的谈话就这样结束了。
老牛何不想进董事会，虽说这几万元对他困难些，但也不是拿不出来。主要还是老牛不踏实不放心。
这之前，郝亮是供销科的业务员，老牛在政工和行政上工作。虽说工作上和私人之间没多少交往，但终究在一个机关多年，对他也算知根知底。他和企业账目不清，业务款可能还欠几十万。平时喜欢喷喷嗒嗒，给人不严肃的感觉，文化知识也较差。他的素质不适合搞企业。更何况最近发现他的讲法及对企业未来打算和上级以及职工的愿望不大一样，看来他抱着掘金的幻想。他把原来厂名又加两个金，取名“鑫光”。
老牛是干啥的，政工搞了半辈子，市里年终考评干部他多次参加，观察人他不外行。这位未来的董事长，能吃多少拉多少老牛心里清清楚楚。其实很多事不用专门去想，心里就很清楚了。
不过老牛也有满意的地方，说明人家看得起咱，董事的位子也把自己考虑进去了。老牛一番自我安慰。
慢慢我和老牛越来越熟悉，交谈也比以前随意。地地道道成了“我的好友”。工作生活几乎无话不谈，和他聊天几乎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隔几天不聊就像缺点啥，好像有吸引力一样。
今天是和他认识几个月来第一次视频，我略微打扮了一下。
打开视频，把图像放大，他原来长这样，略高的额头上压着不多的头发，透过清瘦的脸上架着的眼镜看得出，不大的两眼深邃而略带疲劳。显然给人一个成熟稳重和有学问的感觉。有点干部的气质。
在网上看到我，他一直抿嘴笑，打过来：“柳榱姐，你很漂亮。”看来有点胆大了，还有夸女人的本事。
我关心的是他的工作安排问题，所以没接他的话，而问他：“按你的想法，工作安排不会有问题吧？”
他回话：“应该没问题吧。”
人有得必有失。老牛没出资这五万元，没上郝亮的当。但他那知，这将改变他的人生轨迹。老牛失算了。
新公司成立后，他被安排在织造车间二级库当保管员。他原来最低的“干个办事员也行”的想法也破灭了。
新公司这样安排他，他想不通。这不是卸磨杀驴吗？眼看前面机关的人很多不如自己，但人家就是不任人唯贤，你还能把理辨清？何况老牛也不是低三下四的人。
此时的老牛闷闷不乐。回到家，香烟一根接一根抽个不停，客厅里香烟缭绕。他在认认真思索，他们为什么这样对我？
经过苦苦思索老牛仿佛明白，道不同何以为群。在筹备期间老牛和大股东们的观点不一致，对未来企业的认识上大相径庭，根本不一个方向。
老牛给他们讲：“一定要真正弄清面临的问题，而且要老老实实面对。”其实老牛在告诉他们，处理好人的问题，包括上岗的，没上岗的。入股的，没入股的……。
“企业破产改制，并不比建个新厂容易，是一个系统复杂的工程，不敢轻视。特别是职工的利益，也要客观实际。基础不扎实，以后会出问题。”老牛除其他问题之外，指的是是敏感的股权问题。，三千万的资产如何摆布。
这些话，好像对牛弹琴无知音，人家根本听不进去。有些事老牛太讲原则，还和他们发生过几次争吵。看来想跳换工作已没有回旋的余地。
妻子回到家，看到满屋子烟和死气沉沉的老牛，气不打一处来：“我早就和你说，不让你管闲事，就你能，替工人争股权。股权没争到，办公室主任的位子也丢了。和人家不一条心会用你！哼！你不能了吗？”这是他和老牛讲话经常使用的口气，一点也没顾及老牛苦闷的心情。
面对妻子的责怪，老牛采取了不答不理的老办法，他已习惯了。
觉得吃了哑巴亏的老牛忍气吞声去当了二级库保管员。没办法，保管员就保管员罢。凑活干罢。随之，他为企业谋划的韬略成为废纸。想为企业出力的愿望也跟着消失。
屋漏偏遇连阴雨。老牛上岗就发现不对劲，以前仓库是两班两个人，现在一个人收发两个班的活，每天要工作十六个小时，而且多出的八小时没工资，只发个四点补助费。
老牛认为不合理，第二天就找到车间反映。他在这个车间担任过几年支部书记，车间主任还是他当年的老搭档，进到屋就直截了当的问：“伙计，我这岗位的定员……。”
老牛话没讲完，车间主任就知道说啥问题，无可奈何道：“老弟，现在定员就一个。研究定员时我就争取过了，我是无能为力。”然后接着讲：“把你放在这里，还是考虑你多年没出过力。你看哪个岗位适合你。”言外之意这岗位还是照顾老牛。
他思前想后，在这个单位没啥可混了。不仅愿望实现不了，感觉没有立足之地。长此下去，会葬送自己。
老牛征求我的意见：“我想调出这个单位。”看得出，他很沮丧。
根据他的情况也只能走这一步，我表示了：“同意。”还提醒他：“现在找个好单位，特别是好岗位，很不容易。”
于是，他把自己各方面的门路收集整理之后就开始活动了。
老牛在电大学的是新闻专业，写作水平很不错。时不常在报刊杂志上发表些文章。广播电视局局长是他任团委书记时的老上级，对他又了解。所以，列为第一站。
他的老上级对他的造访很热情。
当知道老牛的来意之后，便从写字台里边取东西边说：“老弟，我不给你解释了，你自己看吧。”把几张信纸放在老牛面前。
老牛一看傻了眼。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写的安排工作的信件。没法继续往下再说。
主管局的局领导老牛都比较熟，和政工科科长的交往更深。工作上互相支持帮助。私人交情也不错，两人平时就你来我往。老牛和对方通话，两人相约老地方见面。
老牛以前不断被借调在局里工作，离局机关不远的这家饭店是他俩常一起光顾的老地方。两人如约想见，三杯过后，老牛开始向老朋友诉说苦衷。
两个人你说我听，边吃边喝边聊，眼看一斤酒下肚。
科长很关心这位老朋友：“这样罢，你别急，我回去好好想想，把你的情况向局长也汇报一下，争取找个合适的地方。”
老牛做办公室工作也多年，迎来送往不断有应酬，半斤酒不应该有问题，但今天却喝得晕晕乎乎。看来和心情郁闷有关系。
几天之后，科长打电话把他叫去局机关，谈它调动的事情：“你也知道，大厂都是市属。把你安排在局属小厂，你考虑咋样？”接着又补充道：“其他的路我和局长也为你考虑了，不好走。”
老牛细想想自己的情况，已到如此地步。小厂就小厂罢。树挪死，人挪活。有个合适的工作干就行了。当场答应同意。
人倒霉时喝口水也会塞牙缝。调动手续刚开始办，就出现问题。公司同意调出，但公司没有资金，想走自己补缴所欠劳动局的统筹金。
老牛一算要补近三万元。如果真能调个好单位也就认了，现在要进的单位，想想太不值，这钱缴得太冤枉。还不如我拿着这三万元………老牛脑子里突然冒出新想法，我何不拿这钱去做生意呢？人的想法往往是逼出来的。
老牛征求我的意见，我不赞成。我告诉他：“你不要再折腾，以你的性格脾气等都不合适。我现在写的作品很需要个助手，你很合适。我知道，跳槽没成，你不死心，不愿就这样任命。”一方面我需要他帮忙，一方面看他这样不忍心。以他的家境，只能挣不能赔。
“我已经过深思熟虑，打算走经商之路。很多不如我的人还能白手起家，有小到大，为何偏偏我不行？”
我的话他没听。
他满怀信心，马上开始动手。首先在网上查资料收集有兴趣的项目。然后和对方联系。能用的现代通讯方式全用上了，四处撒网。
几天之后，就有很多商家和他联系。有邮寄资料的，有往电子信箱发信息的，还有直接打电话的。老牛的心情也跟着这些信息兴奋涌动。
经过认真筛选，他相中了太阳能节能空调。
为稳妥行事，不冤花路费，老牛就先找到一个经销空调的亲戚请教。
这位经销商拿着制作精美的资料看了又看，疑惑道：“说实话，我还不知道有这么先进的东西，这样罢，我找个行家看看。”
第二天，经销空调的亲戚给他回了电话：“根据了解的情况，可能技术不成熟。如果真像资料中讲得那么好，早把现在的产品淘汰了。”
为找个好品牌好项目，老牛费尽了功夫。电子产品，家私，装修材料，服装……。考察这些路费也花了不少。
结果呢？打算做装修材料生意资金不足，卖沙发找不到好场地，服装生意听说七赔三挣。
无奈的老牛真可谓走投无路，只好听从命运的摆布，忍气吞声继续呆在不合理待遇的仓库，浑浑噩噩，百无聊懒地打发日子。
人不顺心总觉得日子难熬，在仓库才干了两年多，他说它像以前过了二十年。头上已开始有白头发。
这两年多老牛的确不容易，每天工作时间太长，太熬人，心情也不好。
因他在这个车间担任过支部书记。刚来时，人们议论纷纷，成了全车间的话题。
以前在车间工作，搞得是一线管理，每天涉及到产量，质量，劳动纪律很多问题。难免会得罪人。
有一天发生这样的事，一位被他当年处理过员工走到他面前，带着幸灾乐祸，讽嘲地问：“老书记！又打回老家了？看来你是不舍这块宝地。”
还有更难堪的，以老牛的修养积淀，根本不会跟这种人计较。
老牛当过纪检干事和副书记，所以处理违纪工人时，他有分寸。没人敢和他直接辨理。
老牛能在这里干两年多，也有他有利的一面。车间主任是老伙计不说，当年他培养发展的党员现在还都是车间的骨干，都对他敬畏三分。了解他的人都知道，平时话语很少，办事很讲原则，谈话有理有据。而且是个不跟风驶舵的人。
一天，老牛收完货，准备记账时，脑子里开始翻腾。自从新公司开成立大会以来，已两年多了，一次股东大会不开，也不向股东们通报经营状况。老牛心里一团疑云。
老牛的学识，经历和性格决定它不可能像其他人一样。他虽人在仓库，但厂里的事他心中有数。仅凭他入市炒股十年，分析公司的经营状况他也不外行。其实，老牛知道公司第一年就亏损一百万，如果找理由，第一年算有情可原。但两年达到零利润，第二年必须盈利一百万。如果第二年实现不了这个目标，意味着积重难返。
凭这帮人的能力和事业心，很不乐观。
企业管理方面老牛虽然不是科班出身，但这方面的教科书和理论他特别喜欢，本身又风风雨雨在企业摸爬滚打二十多年，加上他善于用哲学规律判断事务的发展。他断定这个公司的完蛋已为期不远。这样的看法，他给我讲过，也给其他人讲过。
他告诉过我：“他们不具备起码的管理水平和理念。我们是股份制，老板一家人吃住在厂。天天打麻将，上午睡觉不办公。大量没上岗的职工也不管不问。就是私有企业也不敢这样行事。”
我认为令他伤心的企业对他早已无所谓，死活和自己没多大关系。没想到还是耿耿于怀，放不下心。
员工们对这些情况也议论纷纷，不断有人找老牛问。员工们担心自己的股，担心自己的未来。这些，老牛看在眼里，急在你在心里。
老牛有心想找监事会主席或其他董事先聊聊，一想不成。因为多数大股东手里的股，董事长多少不等都给他们出有资，员工们都知道他们是傀儡。所以老牛直接找到董事长，把自己看到的和员工反映的问题讲了一遍。
此时的董事长早已把三千万的资产当作自家的产业，傲气十足。不仅话听不进，就没把老牛放眼里。竟肆无忌惮地：“你管得太宽，你管得太宽！股东大会，经营状况和你有啥关系！”
“好！你把我五千元股金还给我，从此我不管不问！”此时老牛和其他股东们并不知道他们不是法律意义上的股东。
“你休想！”
两个人话不投机，谁也不把谁放在眼里，顿时都火冒三丈，老牛也撕破脸皮：“看来你不顾员工们的死活！真把这厂当成你家的产业！”
“你算老几，敢在这里指手划脚！”董事长接着气势汹汹道：“不服气？有本事你去告！”
像郝亮这样有企业巨额欠款的人按规定本身没资格当董事。听说市里有人为他保驾护航，而且在他不具备资格的情况下也确实达到目的。但谁也没真凭实据。今天他这样狂，看来是真的。老牛理直气壮地：“我会行使我的权利，不用你教！”
老牛不罢休手指着他质问：“这三千万资产要葬送在你手里，千名员工的死活谁负责？”
争吵中，机关的办公人员和保卫人员把老牛连拉带劝拉走。
义愤填膺的老牛第二天做了两件事。第一件是，在公司布告栏上贴出《转股启示》。写得很简单：“本人欲将五千元鑫光公司股金底价转出，愿者认购。”转股人，年月日若干。另一件就是向市政府市长寄出告状信，反映了这个公司的情况。
《转股启示》像颗炸弹，当天在公司引起轰动。到处议论纷纷，要求转出手中的股。感到棘手的董事长恼羞成怒，他可能根本没想到有人会使出这一手。
几天后，老牛一上班车间一位副主任找到老牛：“牛书记，”接着有些难为情道：“公司安排你印染车间后处理上班，今天就交手续。”董事长的报复老牛在做那两件事之前已考虑到。即便这样，血液还是立刻在老牛心脏里凝聚。可这个副主任曾是他的下级，他不想失态，强压着心中的火把帐交了。没多说一句废话，他思想上已有准备。
我劝老牛：“干脆别干了。”
老牛回答：“我不想在我的历史上留下‘除名’二字……”
老牛在这个企业走过的路，刚好划了个圆。二十多年前从印染后处理岗位上走出，今天又回到刚进厂时起步的岗位上。
根据老牛反映的情况我为他们董事长想过，老牛可谓企业的有用之才，下过乡，当过兵，上过学，阅历丰富。熟悉企业经营之道，又有特长。像他们这样的人如不利用，不仅企业缺少骨干，反之给会给他挖坑立墙，成为一种阻力。搞企业人是第一因素，不会用人或处理不好人的关系，无论在战略或战术上都是很不利的。
可惜这些他们董事长不懂这些。
我以记者的身份去了解过老牛告状的事，政府一位副秘书长带领中小企业管理局一帮人到公司进行了调查，给市长的报告结论是，鑫光公司经营状况正常，未发现任何异常。
不觉得，和老牛认识两年多了。由网上到电话到饭桌；由不熟悉到很深地了解；有职业需要到真正的朋友。从内心开始真正开始同情关心他。老牛已有白胡子，两鬓也开始染霜。看得出，他的精神压力挺大。
一次约他吃饭时，我把装在信封里的两千元钱放在他面前：“你们单位淡季，几个月没啥收入，拿去顾顾生活吧！”
老牛沉默一会，手推着钱绕过饭菜推到我面前：“现在用不着，我手里还有两千多块钱。真不行，我把股票抛掉。”
要说老牛也真行，在股市，别人赔，他持平。别人持平他小挣。不过由于投的本钱太小，也没挣多少钱。我劝他：“你应多投点。”
他说：“风险太大，我主要想通过炒股学些经济知识，了解经济发展走向。”
我说老牛为何一个企业政工和行政干部谈起经济来头头是道，连我这学过经济的，跑工业口的记者都不如，原来这样。他一谈起股市就会口若悬河，什么世界经济法展状况，GDP，增长率，行业景气度，石油价格……。我听起来就有些惊讶。
老牛这个人的确有判断力，开始我不信，他说：“美国9.11事件报道后，第一时间我就判断是本。拉登干的。”我哈哈一笑：“老牛你别吹自己，你告诉我以后会发生的事，验证后，我才信你。”
他胸有成竹地说：“中国股市要见6000点。石油每桶要见100美元。”而且讲的口气还很坚定。
当时我只当玩笑根本没信他的话，一拍桌：“好，你的预言啥时实现，我请客！”心想：“老牛你是不是有点太狂妄。”
他好像看出我不想信的心思，半开玩笑半认真道：“这样罢，你现在再出资一万元买两手”贵州茅台“，赔了全是我的，挣了对半分，时间一年左右，行吗？”
“好！”我当场答应后，开玩笑：“老牛，你别把你赔给我！”我的账户和密码他都有，我没管过，他一直帮我炒股。
老牛笑笑没吭，只点点头。
由于从小受家庭经济状况的影响和老人的教诲，平时养成了节俭的的习惯。他说父亲的那句话他永远忘不了，就是：“一分钱能难倒英雄汉。”所以，他从不乱花钱。像其他工薪阶层一样，工作几十年了，日子一直过得不紧不松。手里有几个钱，去年父母驻的房要搬迁，还拿出给父母买房了。为此，妻子和他一直生气不合，当然不仅仅这一件事。两个人感情的事很难说清，最近有点白热化。按老牛讲的，他的每一举每一动他的妻子都没满意过。老牛不像以前一度忍耐，结果她受不了了。当年的老牛何等风光，在千把人的企业里不说呼风唤雨，也够得上显赫，经济收入上不会比大多数人差。今非昔比，已失去往日风光，生活圈越来越小，朋友网越来越希，经济收入也直线下降。
他父亲也是去年病故的，住院看病和举行葬礼老牛也花一些钱。看来经济原因要占很大成分。
老牛麻木地干着他年轻时干过的体力活。看到他的情况我也着急，我给他联系几各单位。都不成，帮不上忙。仔细想想有点荒唐，像老牛这样的人只能这样，没其他出路了吗？老牛每天这样生活和工作，需要用多大的勇气顶住压力。他太难了。
一天下午下班后，我从商场买完东西出来。看到他从迎面走来，走路的样子拖拖沓沓，满脸胡子拉茬，心不在焉。和我几乎碰头也没看见我，我一把拽住他：“老牛！”
他不自然的笑了笑：“是榱姐呀。”
“你怎么成这个样？出啥事了？”我紧皱眉头关切地问。
他下牙摁了摁干涩的上嘴唇：“上星期我离婚了。”说话时没有任何表情，既看不出难过，也看不出高兴。只能用麻木形容他。
“真的？我说不见你上网，也没个电话。”
“真的，是我主动提出的，继续生活下去没啥意义，再说，我也挑不起副担子。”
“你疯了！有困难你告诉我嘛！”看着他站在道中间，我顺手把他拉到路边。
“唉！”我替他发出惋惜的叹声。
看看天快落黑，我拉着他：“走吧，跟我回家吃饭吧。”我们一起走向停车场。看我们俩，恐怕谁也搞不清我们是啥关系，因为我自己也弄不清了。
坐在副驾驶位子的他低着头，没一句话。我用余光瞟一下他，叫着他的网名：“子清老弟，你也像我一样，解放了！”我有意思地拉着长腔。
虽在叫“老弟”但我也搞不清他是好网友，好朋友，还是姐弟俩。交往三年，感情不断加深。虽说大他几个月，却像姐姐一样时不常对他牵挂。
到家，他像我雇的搬运工一样把我车上的包和其它物品搬到楼上。可能会写文章的人都会做饭，上次到我这里我就发现他饭菜做得不错。俩个人一齐动手，一会工夫两人的饭菜做好了。
老牛吃饭狼吞虎咽特别快，不自觉我也跟着快，特别累。我把筷子往碗上一放生气道：“你让不让人活，你能否满点吃，现在又不是你在部队。”
老牛笑嘻嘻：“好，好。”
我们边吃边聊，我劝他：“你的活你身体承受不了，看你瘦得，思想负担又大。真不行，就先做个小生意把。怕除名我把你的关系放到别的单位。”忽然我想起：“唉，干脆你专业炒股罢。”
“我想过，牛市，股票放长线比每天看着还挣钱，再说，鑫光公司的日子已不长了，干脆等它关门后我再作别的打算。”
“我这个姐比你大得太少，反正你也不听我的，你就看着办罢。我怕你身体受不了。这样罢，今后吃饭不方便的话，就来我这里罢。”说这些话时我没在意。
“你真愿意让我来这里吃饭？”话声不像平时，有些慢腾腾的。
“这还能有假？”
他矜持许久，闪着乞求的目光望着我：“你能不能……”
“你平时不结巴，今天怎么吞吞吐吐，有啥就说。”我有些纳闷问道。
他低下头：“你能给我一把房门上的钥匙。”
“我感觉不对劲：”你要我的钥匙干啥？“
“你不是让我来吃饭吗？我还可以给你做饭嘛。”我算遇到对手了，我还真没发现老牛还有赖皮的本领。分明是他……？
面对突如其来攻击，顿感手无足措。如何处理是好？犹豫很久，给他不合适，不给他也不合适，这头牛给我出道难题。想想只能这样，“牛子清！”我叫他姓加网名，“钥匙我给你可以，我想你会谨慎使用，对吗？”
我虽没有心慌，还算平静，但觉得脸面发热，不知道红不红。心中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我懂――！”他语气满意而激动。
老牛回去继续拉他的磨，干着他原来的工作。在那里等待着他所在那个帝国的灭亡。
自从她开口向我要钥匙以来，我心里一直在徘徊，对他我没往这方面想过，或者说没作为目标。最近，没事时经常想，今晚翻来覆去睡不着。我穿上睡衣走到窗前，伫立在那里，天空月亮弯弯，大道上车灯稀疏，只有大桥上闪烁的霓虹灯引人注目。把牛子清翻来覆去想了想，他做的事说的话，品德，性格，爱好，甚至身体都想到了。自己能接受他吗？其实他早在自己的心中划下痕迹，只是被其他概念掩盖。虽说他目前状况不佳，但他已经很努力啦。如果爱他，在他身上牺牲些又何妨？何况……。这个晚上我想了很多很多。看来心里还是能接受它。忽然间想起，牛子清已好几天没和我联系，当我拿起电话要拨号时，看看时钟已指向两点多，只好把电话又放下。
老牛他是要折磨我，本想昨天睡得晚，今天星期天睡个好觉，可天刚蒙蒙亮就被他的梦惊醒。梦到他在惊涛骇浪中搏斗。我自言自语笑了笑：“他还真让我上心了。”
睡不着继续想他，这个人虽性格上很坚强，但生活中在感情上很脆弱。不会是一个女性平时对他关心中包含的母爱让他产生依赖罢。
天已大亮，好久没见他，要过钥匙一顿饭也没来做过，今天罚他来做饭。我拨通他的手机：“今天有时间吗？”
听了电话里的讲述，我担心地问：“你出了工伤了？”
我马上起床简单梳妆下楼，驱车赶往医院。躺在病床上的老牛，右小腿打着夹板，直挺挺躺在病床上。看我进来，马上起身。我扶他躺下。问他：“怎样出的事？”
“维修工工作结束后，没把盖板盖好。我拉车从哪里过，结果一脚陷进去………”
“牛子清！你编得很像，明明是出的交通事故，你撒是么幌？我已问过医生了！”其实最近他在跑摩的，就是用摩托车拉客。可能怕在我面前失面子不敢讲真话。
想想老牛跑摩的也属无奈，单位几个月不好好开支了。也算个知识分子罢，像他这样的人能去干这行，说明他已没有了其他选择。心理上要承受着巨大压力。
看着他现在这个惨样，想想他的生活，我又生气又心疼，泪水夺眶而下：“摩托车你又不常骑，咋想起干这行？”可能我的亲人这样我也不会如此难过。内心发出想法：“老牛，不再让你受委屈了！”
老牛的女儿在外地上学，母亲年老多病。几天后出院时我把他接到我那里养伤。邻居们也都知道他经常来，谁想说啥就让他说吧。
有心栽花花不成，无心插柳柳成荫。把老牛接到家，当时是因为看老牛走投无路，心疼他才这样做的。让我没想到的是，不仅没给我带来麻烦，反而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方便。
你看，三顿饭不用我操心了，每天不管啥时候回来，保证有热乎乎的可口饭菜，把我不吃早餐的毛病也改了。还关心着我的营养搭配。你说，我啥感觉。
还有，这事可不光彩。他还成了我的工作助理，我忙不过来或者不想干时，采访资料撂给他就完事。领导还表扬我加班加点，稿子出得快。其实是老牛的功劳。
再一个，你想，我孤身一人已好几年，不经意闯进来一个和我年龄相当志同道合的人，每天和我谈天说地，互相交流，再也不像以前那样寂寞。
他真是个过日子的人，不仅会理财，可称为节约的典范。
讲件小事罢，以前洗脸洗澡水都直接流入下水道。自从他来到这里，把他的习惯也带来了，洗脸池的水流进桶里。洗淋浴时脚底下放个大盆。再加上洗衣服的水。卫生间全用的是收集起来的水。
按他讲叫“利国利己。”
要请个这样的保姆得花多少钱，对我来讲他这个高级保姆白拣。真是“天上掉下个林妹妹”，惹人喜欢。
除了我的事，他每天一点也不闲，每天从早到晚的日程安排得特别满。
以前老牛炒股炒的是中长线，他说现在能盯盘了，让我又投些资金打短线。他给我开玩笑说是：“弄个菜钱。”所以每天炒股要用去几个小时。
他一直后悔自己把学习电脑错过，刚买回一本《计算机初级培训教材》，看看书，操作操作。那些地方不懂就问问我。看得出，他很想掌握电脑，现在基本知识已掌握。
最近他的中篇小说《我也当过兵》就是在电脑上写的。
我们能见面的时间大都在晚上。平时都高高兴兴的，他今天有些反常，晚饭后，既不上网，也不说话。半躺半坐在沙发上，眼眶含着泪。回来时我就发现他脸相不对，而且话也没平时多。我也坐下去，拉过来他的手：“告诉我，有啥难过事。”
他眼眶的泪水夺眶而下：“明天是我父亲的忌日，我在想他。”一头倒向我的怀抱，像个孩子一样，我也掉泪了。他是个很重感情的人，电视上孩子和老人受难的情景常让他心酸。一个月前，我发现过他流一次泪，那是在网上和他广东的学生们聊天时发生的。
老牛这段经历够特别的，上山下乡两年半他当了两年民办教师。七十年代末正赶上广东小学普及英语，英语教师相当缺乏。训练结束后，部队就把他直接安排在子弟学校担英语教师。除教小学初中之外，还有部队的文化课。算算他最小的学生也三十多了。无论如何，老牛也是有弟子的人。弟子中不乏有出类拔萃之才。
时间长了，他广东的弟子们听说到他这两年的状况，非要请他过去不行。老牛的泪水算是不当家了。危难之际，有人说句宽心话还让人感动，何况弟子诚心盛情相邀。
第二天，我开着车拉老牛到公墓为他父亲祭奠。一家人边言语边烧纸钱，纸钱还未烧完，他就跪下开始号啕大哭，姐姐，哥哥，妹妹和我，谁也拉不起来。那撕心裂肺的恸哭能把墓地的山林感动，在那里长睡的人也不得安歇。不知他为思念父亲而悲痛，还是为几年来的坎坷困境而发泄。也可能是悲痛和委屈交融。
这是我第一次和他全家人见面，看得出，一家人都很和善。
几个月后，正像老牛预料的那样，他所在的公司停产关门。
原因很简单，就是连年亏损，资不抵债。老牛讲过：“像他们这样的干法，如果能搞成企业，中国成年人一半以上都能当企业家了。”被老牛说重了。
第二天他和我商量：“今天市里的工作组要进厂，员工们请我当代表，我想过去。”
他们公司关门后，老板不是积极解决面对的问题，而是想另耍花招，想借搬家之计完成资产归己的目的。员工们的合理要求全不答应。这家公司是国营企业改制而来的，因改制不彻底，本身就问题重重，加上现在的问题，简直成了一锅粥。
最近他的腿伤也已基本痊愈，面对这种情况，我答应他了。
他们开始工作了。
当老牛写好《上访书》交给其他代表征求意见时，出现分歧，有人说用的口气不对。有的提出要对事不对人。更甚者直接批评老牛公报私仇。
老牛哭笑不得，因为啥层次，啥角度的人都有。说了你不信，《上访书》第二天竟跑到要告的对象董事长那里。不知道是董事长安插了“间谍”，还是那位先生去讨好。
打仗要有个好队伍，老牛重新组织了人员，制定了纪律。
老牛平时判断事情比较准，但这次他失算。没想到的是问题还真复杂。由于这是一家改过制的企业，工作组只能协调，不能直接插手。董事长又不配合，磨破嘴，跑断腿，半年过去了没有啥进展。
速决战打不成，只好改变为持久战的战略。他和同事们商议后，决定从基础方面和关键问题入手。功夫不负有心人，几个月后，终于办成了一件重要的事――对公司的审计。这件事办成很不容易。既花费了体力，也发挥了智慧。
审计结果公布之日，也就是他们老板伏法之时。就在审计结果公布之前，他们老板被公安机关拘审。根据审计决定内容判断，老板的问题大概有偷逃税款，抽逃资金，贪污政府救济金……。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目的不纯，手段就会不良，只会有如此的下场。
平时看不出来，通过老牛当代表做事我才知道他做事的成熟程度。讲究战略战术，方针目的，基础管理学中的“计划，组织，领导，控制”，哲学理念全融合在一起。首先对事情进行综合评估，不仅着眼眼前，还想着以后。
老牛说过：“我搞纪检工作也多年，无论见到的或书上看到的，任何一个有问题的企业，必然存在有问题的人。那末，当这个企业的问题一旦解决，就像水落石出。这个厂一些人，包括市里的个别人的问题必然暴露。”可能他也知道些违纪情况，所以他这样讲。
董事长被抓几个月了，可公司员工的问题仍解决不了。千余名员工没任何收入，连失业金也拿不到，春节将至，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这不仅是经济问题，还会影响社会稳定。
其实，老牛也像热锅上的蚂蚁，仅有的工资没了，股也没好好炒。又没其他经济来源。自己要生活，女儿正上学，八十老母也要管。公司的事不知道解决到啥时候。我虽比他宽裕，但他从不愿沾我的光。自尊心很强，我不想伤害他。不愿他“为五斗米折腰。”
别说，这事偏偏让他遇到，他的一位老教师朋友得悉他情况后，非要给老牛两千元钱，并说：“我是老兄，凭咱们的交情，你就给我个面子吧！”把老牛搞得哭笑不得。
不久前，他的一位工友关心老牛，劝他：“牛书记，你的条件够申请低保了。”听到这句话，老牛的第一想法不是去考虑享受低保，而是伤心。奋斗几十年，竟混到如此地步。他是死要面子的人。
老牛这个人不虚荣，但自卑。把自己的心理和外表包裹得严严实实，生怕别人可怜他。人就是这样，有些你能理解，有些你理解不了。记得有一天，和他上街买风衣，好不容易找到一件他满意的样式，可一看价格，起身就走。
老牛一年的进项，就是政府年前救助的二百元钱。好在股市走得不错，算给它增加了些经济来源。但终究是入不敷出。他公司的事，市长就专门召开会议研究并做出指示，如今一年多了，同样得不到解决。现实面前，老牛不得不重新打算，边当代表，另外再去找份工作。
虽然我理解老牛的做法，但两年前他试过了，他不像有技术职称的人，工作实在难找。我劝他：“你在家不是也没闲着，马上五十岁的人了别再折腾了。眼前又不是没吃没喝的。”
我的话他根本没听进，带着无奈而坚决的目光：“不试咋知道，很多事看起来复杂，其实成功就在那一刻。”边回答我，便把它的求职计划和资料拿给我看。
老牛之所以不甘寂寞，除了经济原因之外，他还想为自己打造一个发展的平台。按他的想法，离退休还有十年多，现在脱离社会，以后就完蛋了。或许他看得更远。就让他折腾吧。
按老牛的计划，首先到劳动局职业介绍中心寻找就业岗位。早上穿上平时不曾穿的西装满怀信心准备出发。看着他的样子，我笑了笑道：“一会和我一起走吧，我送你。”
他摆摆手道：“不用了！”一溜烟的跑了。
我中午回到家一进门：“哈哈！饭菜都做成了。”再看看他闷闷不乐的表情，显然效果不佳。如有好消息早就打电话告诉我了。
我安慰道：“慢慢来，过程最重要。”
他面带不服的样子：“榱，我不到五十，就算老了？人才市场三十五岁，最多四十五就没人要了，看来退休的年龄该降低了。”
看着他有点想和我蛮，我赶快劝他：“我饿了，开始吃饭。”
晚上，老牛开始他的第二个方略，开始在网上发布，J市人才网，省会人才网几个网都申请了会员，填写了资料。
按老牛的说法：“我们一个省顶一个中等国家，如果找不到岗位，那只好死心了。”
“现在不是说地球是人类共同的家园吗？应该胸怀世界。”我故意和他调侃。
他斜着他不大的眼睛瞪了瞪我：“别打击我革命积极性。”随之，两个人会心地笑了。
老牛养成不少好习惯，写日记几乎几十年没中断过。睡觉前，他又开始写日记。第一段写道：“人现在站的位子并不重要，关键是你面朝的方向。我面朝的方向没有错吧！”接着又开始写下一个内容：“今天是党的诞生纪念日，因为我所在的党组织瘫痪，我已经数年没参加组织活动了……。”写的时候他的表情很沉重。心情也一定很复杂。看他写日记时，忽然我想起来：“明天是你的生日呀！”
他没惊讶，抬起头，很平静地看着我：“还有什么心情过生日。”
“不行，五十岁是大寿必须过。”
他犹豫片刻：“那我们就一起去看望母亲罢。”
“嗯。”
我们和他母亲三人低调地为他过了五十岁的生日，
老牛就业的事没进展，可公司的事总算往前推了一步。靠行政这一条路办不不成，改为走法律途径。找律师，整资料，和有关方面沟通，组织股东起诉……忙活两个月总算开庭了。庭审后宣布择日宣判。旁听的员工们都感到失望。
为了使这压心事早日解决，老牛和代表们第四次到法院询问。法官告诉他们：“这个案在全省尚属首例，正在研究。”
老牛马上意思到事情复杂，告诉伙计们：“这意味着此案要一步步报到省高院，而且要找专家进行法学理论研讨。看来近日无望。”真是“路漫漫其修远兮”。
起诉三个月后，法院终于有答复，所有起诉的股东资格均不被认可。为何没资格？原来在工商局注册时，只注册了他们几个大股东，其余“股东”的钱等于他们连利息都不用出，这几年白用。
消息不径而走，第二天全公司员工云集市政府广场，情绪激动，要求市政府解决。因改制不彻底，遗留很多问题，加上他们都在法庭上被说成“隐性股东”。所以市政府脱不了干系。
继工作组，副秘书长，秘书长，副市长，市长之后，面对此情此景，今天市委书记出马了。他的出面，触动了所有的神经。短时间内，小企业局，劳动局，法院……，有关的机关全到了。和员工代表一起讨论研究如何解决目前的问题。
有关部门把情况讲完后，市委书记很严肃地：“各机关都要重视，工人们长期没有生活来源了，要我们干什么！听说；有些员工六年了，既没安排工作也没办理失业，他们是怎样过的！能想象吗？民生问题是头等大事！”然后看看在场的职工代表深情地：“他们也为党，为国家工作了多年。”又把头转两边看了看在座的官员们：“就这样定了，先按失业标准发放生活费，各机关尽快解决鑫光厂的问题。”最后强调：“短时间内我想听到员工们满意的消息。”
对鑫光公司的员工来讲。他们又一次看到希望。
老牛对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满意。他左手夹着烟，有手摸着头，靠卧在沙发上想着说着：“鑫光刚出问题，我就给他们写过信，派来的工作组也只是走马观花，偏听偏信，吃饱喝足怕屁股就走……。”
我不想让他往下想，把茶水放在茶几上打断他的话：“我们下去遛弯罢。”
他动也没动又继续：“这个和我同龄的企业完了，看来要寿终正寝。一千多名员工包括我，今后无家可归。”突然站起来不平静道：“这个有几个烈军属组织起来，当时只有几台缝纫机一步一步发展到今天具有现代化设备的企业为什么会完蛋，是谁的责任！”老牛对他热爱而失望的企业大发感慨。
其实老牛原先对这个厂还有更深层次的打算，他对这个厂知根知底，两次失败的原因他都进行了认真地总结。只要把这些课补上，不需要太多的资金就能东山再起。真是这样的话，他的兄弟姐妹们又能安居乐业，国家也能减轻负担。他心里对这个厂有一个美好的设想。然而，他判断，鑫光公司已不可能再获新生，没有了未来。
真象老牛说得那样，继他当过“下岗职工”之后，他要拥有一生中又一个新身份――“失业人员”。我坐在电脑桌前，查看他求职的网页，J市人才网十人次点击，省级人才网四十八人次点击。我也为他泄气。当打开他信箱时，突然像发现奇迹，高兴地道：“牛子清，有单位邀请你了！”
老牛起身三步并成两步跑过来，看着显示器：“是监理公司面试高级文秘。”老牛满心高兴。可我帮老牛一打听，是家开不下工资的单位。
不过这之后，老牛和用人单位联系，用人单位也和他联系，也到几家面试，有些老牛到那里一看就离开，人家都是刚毕业，二十岁左右的大学生。两个月了，没一家成功。他的理想在破灭。即便如此，他不愿再求人。按他讲：“现在用人的情况也和以前不一样了，今非昔比。”
有天，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问我：“榱姐，现在大城市找高级保姆，我的条件比较具备，就是……。”看我的表情没兴趣，他打住了。但透过这句话可以看出他很用心，条件也在降低。
从老牛发布求职信息到现在两三个月又过去了，面对如此的尴尬局面，不仅是他，我也泄气灰心。但老牛毕竟是老牛。他没有气馁，而是总结自己：“唉，时代的进步太快了，自己现在具备的能力确实有差距，不能不承认。信息社会………，”他没往下继续说，转过话题：“‘学习，学习，再学习。’”这是谁的话？“
“你不是经常讲吗？这应该是你的名言。”我故意不回答，用这样的话逗他。我知道他又要考虑自己的充电问题。
为缓解他的压力，今晚我特意和他一起去听他好久没听音乐会。他年轻时学过小提琴，提琴没学好，但喜欢上小提琴名曲，他说那些我不懂。我问他你最喜欢谁的歌，没想到他喜欢的是邓丽君。
回到家已不早，他又坐在书桌前看他没事时就喜欢看书《资治通鉴》。我心疼道：“你看几点了？”
“我少看一会就睡。”他的习惯使他的知识日积月累。
最近他在看一套《毛泽东军事思想研究》，我以为是他当过兵的原故，就问他：“你还等当军事家呀？”
没想到他的回答让我惊奇：“他老人家一辈子读多少书，打过多少仗。他的战略战术凝聚着他智慧的结晶，把他用到企业管理上绰绰有余。”
看来老牛确实钻研，我娇嗔地：“你啥时间顾上研究我？”
他站起来伸伸懒腰道：“好吧，我有时间好好研究研究你的思想。睡觉吧！”
老牛自从出工伤，除偶尔在母亲那里住，在我这里已住近两年了。他也把这里当成了家，彼此经过磨合都已接受，生活中已成伴侣，谁也不舍离开谁。他已成了我的牵挂。他心很细，只要我出远门，几天内的变化她都会给我交代详细。包括平时添加衣服的事他也很关心。相信他能陪伴我后半生的生活。知道他一直不顺利，成家的事我没法提。但他像没事人一样，连句沾边的话也没有，我也是个职业女性，不能这样一直下去罢。何况他还在逆境中，也需要个安定的家。
第二天晚上，我把老牛书桌上那尊“垦荒牛”铜塑放在玻璃橱最显眼的的地方，然后把装饰品柳树枝挂上，显然一幅“柳下垦荒牛”意境。为何要挂上柳枝，因为我的名字叫柳榱。
吃过饭我不说话，两眼直往玻璃橱看。慢慢他把目光移向“柳下垦荒牛”的地方。我仍然不吭声，他瞅着瞅着顷刻开口大笑：“哈哈哈……！”笑个不停，笑得前仰后合。
好不容易停下来，从纸巾合里抽张纸巾搽搽笑出的眼泪：“柳榱呵，柳榱你真逗。你想笑死我。”笑声渐渐平和，可明知道我的意图，就是不按我的思路往下讲。
好像我成了嫁不出去的姑娘，只好我开口：“老牛！”我歪一下脖继续：“今天我要听听你研究我的结果。你看该不该给我个名分了？”
老牛对我的语言和口气没一点惊讶，好像有思想准备一样，情绪近乎严肃地慢步走到我对面伸开双臂紧紧拥抱着我，长着面腮胡的两腮深情地在我脸颊上搓磨，之后又开始亲吻我，我无比幸福地享受着这一切。
他继续拥抱着我：“榱姐，我何曾不想早日把你拥入我的怀抱，可……。”我没让他说下去，我知道他要说啥，马上截住他：“啥也别说了，我的心被你占满，已属于你了，你娶我吧。”
他很认真地答应了，马上和我结婚。我们俩久久拥偎着，谁也不舍离开谁。
这天晚上，他睡在了我的床上，我又过上了有丈夫的生活。
婚后，老牛真正当上了我的高级保姆。
蜜月中的一天，老牛把我唤到电脑前：“柳榱，大盘上了6000点，你的茅台已翻两倍，我打算全部出货。”
“钱是你挣的，你当家。”当天他把它所有的股票全卖出。我一算账：“哇，光我的茅台酒盈利两万多元！”还没等我表扬他，他就向我伸出手，也不讲话看着我，一动不动，显得幽默调皮模样。开始我没理解，突然我明白，他是要履行当年的口头合同。我照他伸出的手一巴掌：“我人都给你了，还换不了两万块钱。”马上一想不对：“应该是一万。”他把我拉抱在他双腿上紧紧地拥抱着我。
没过多久，老牛的有一个预言实现了，石油每桶真的见到了一百美元。
老牛的判断能力引起我的思考，他是真具备判断能力还是懵对的。
天气一天天暖和，我本想和他随旅行团到外地转转，可他不同意，说：“哪都去过了。”我估计他又是怕花钱。
按他的提议，俩人今天户外郊游。
清清的山，弯弯的河流，新鲜的空气和柔和的阳光，令人心旷神怡。一阵陶醉之后，我开始摸老牛的底：“老牛，你为啥干预测能长到六千点？”
“很简单，经济规律和自然规律一样，有它的必然性。很多国家和地区本币升值期间，股市都要大幅飙升。中国的经济有发展这么快，何有不涨之理――。”最后一句话故意学着京剧道白耍花腔。
接着又像老师上课一样，口若悬河讲了一上午。我想象着当年他是不是就这样面对学生。
他的确讲得头头是道，虽不专业看来还真具备相当素质。不由得为我有这样的老公高兴，
“好，今天你讲课辛苦了，我请客！”正打算起身，一想：“不行不行。你还要回答一个问题。”
“啥问题？”
“请问，台海战争会不会发生？”
“这还不好回答。”然后爬在我耳朵上轻声：“等我请示了总参谋部再告诉你。”
“哈哈哈哈”俩人又兴奋一场。
玩了一天很累，晚上不打算遛弯。老牛打开电脑坐下来，若有所思地在慢慢打字。我边梳头习惯的走他身旁，来看老牛今晚又上啥项目，蓦然几句小诗映入我眼帘；
游感
两岸春意花烂漫
水中小舟逆冰寒
惟闻啼声不见猿
夜来凤冷孤灯伴
我没顾上细品小诗的韵味，凄悲和爱像一箭穿心。我为他难过地抱着他的头，轻轻揉摸。轻声问他：“那盏'孤灯‘是我吗？”
老牛沉沉地点了点头，顺手慢慢把我搂在怀里，我们两腮相挨。
倔强的老牛能作出如此多愁善感诗篇。
我们谁也没说话，一直沉浸在这样的气氛中。还是老牛手机的音乐打断了平静。他打开手机：“你好！”
“我是。你是……嗷――你是国庆，……好好，明天见！”老牛接完电话马上改变了情绪。
“国庆是谁？”我问。
“我当民办教师时的学生，几年没联系了。”
“看你的高兴劲。”
“是呀，不仅因为是我的学生我高兴，他的建筑公司打算争取项目，扩大规模。想请我过去。”
“不会是可怜你吧。”
“放心，我不会去蹭学生的油。
像老牛说的，成功就在瞬间。他开始帮他下乡时教过的一个叫国庆的学生跑建筑装修工程。
J市新区的配套工程体育馆他想施工。老牛虽一直在企业工作，但社会交往不少。老牛在政工和行政上干了几十年，最得力的是他人团委书记时的同学。当年的青年领袖现在现在都成为骨干，有些已成为市级领导。为何称为“同学”，当年兴“文凭热”，凡无大专以上文凭的团委书记都必须进团市委办的电大上学。老牛作为其中一个班的班长，和同学们的关系处得很好。
老牛不交酒肉朋友，他的朋友都是以心以诚相交，十年不见，一见如故。学生请他帮忙，他没推辞，和他现在的处境很有关系。放在以前，肯定它不会答应。他摩拳擦掌打算挖掘和利用一下这方面的资源。把精力放在了体育馆工程竞标上。争取拿到这个项目。
不知不觉中，老牛又转换了身份。好像一辈子今天才找到它发挥的机会。每天早出晚归。到他学生那里不久，就被聘为副总经理。一方面争取项目；一方面对公司的资源整合优化。这家建筑公司是从一个小建筑队发展起来的。按老牛的讲法，现在的环境条件下，要做大项目，不仅硬件要适应，而且软件也要跟得上，思想理念，组织结构，特别是企业文化…………现在竞争取胜靠什么，靠的是你优秀的企业文化和核心竞争力。必须把基础工作搞扎实。老牛抓紧搞这些，这些结束之后，马上推出“企业形象设计”。
国庆丧偶以几年，一直没成家。老牛打算把单位医院的一个医生介绍给他。今天让他们见面。
老牛所做的工作，实在让他的学生满意。一进门，“师娘，师娘”把我也叫得美滋滋。他直拍大腿：“哎，学生有眼不识泰山，早把你请进公司多好，真后悔！”
“你要早把他请走，这几年他也不用受那份罪，你知道你老师这几年是咋过来的吗？”
“知道，知道。他妈的，那小子比我还晕！”他指的是老牛公司的董事长不识才。接着双手抱拳走到老牛面前：“牛老师，从今以后有我吃的，保证不会让你饿肚子。”
“哈哈哈……！谢谢你，还像小时候那样调皮”高兴之中的老牛拍拍国庆而转向其他话题：“上次我给你讲半截，我堂侄的小建筑队想从你的工程中分一杯羹吃，他现在家里负担太大，你就少做点牺牲。”老牛自己刚有转机，就关心其别人。
“安排好了，通知他来吧。你不是讲过，我们还应讲社会效益，何况自家老弟。”
“人困难时能拉一把就拉一把罢。”可能是老牛自己受过难为，深有体会。
“叮咚……！”这时传来门铃声，要给国庆介绍的那位医生来了。
鑫光公司的问题翻来覆去仍无进展。为使没任何生活来源的员工过春节，市里给每个员工发了三百元救济金。
大年三十晚上，老牛坐在沙发上眯着两眼，外面的爆竹声，眼前电视里的春节晚会都没影响他。
我也过来和他坐在一起，问他：“牛，又在想啥？”
他睁开眼叹了口气：“唉！看来人的命运是天安排好的，很难改变。人只要错过一次关键的机会，一生都难改变。几十年来，我没敢松一口气，如今……。”我不想让他往下再说，立刻截住他的话：“大过年的不想这个。”
的确，凭老牛的努力，能力，品德不该落个今天的结果，他看看他的战友，同学不少都是县团级干部了，自己现在连个失业的待遇都争取不了，难免懊恼。
像对他生日一样，对任何节日也比较麻木。很多国内外大事不是我想象中那么大兴趣，以他反应的敏感度不该如此。会否是几年的折磨让他失去责任感。他的收音机还在响，他已入睡。
我帮他关掉，抚摸着他前妻摔收音机留下的伤痕。老牛睡前收音机必听。
人世间的事靠人为因素或许能会暂时改变方向或静止，可大自然是谁的脸色也不看。不知不觉中又是一个春天悄悄来到。
在鑫光公司的员工们还在为他们的事何时能解决担忧时，法院有关鑫光公司的破产决定赫然张贴在大门前。两年的斗争，开始有了结果。大门前人山人海。员工们都来看这即便是悲哀，但来自不易的消息。一位和老牛一起工作的代表握着牛的手佩服道；‘’开始我们太幼稚了，把问题看得太简单，你受了很大委屈，作了很多难。“
老牛身有体会地答道：“啥都别说了，结果最重要。没有市委书记撑腰，恐怕我们还在黑暗里摸索。”
回到家，老牛劝我：“鑫光可是个好题材，你可以写篇好文章。这里面有员工们的辛酸和期盼，有员工代表们不辞劳苦的奔波，市委，市政府那些为民的好官员们也用了很大的智慧和心血。站在哪个角度都可以写。这个故事复杂，曲折，生动又有现实意义。接着又狠狠地：”不要忘了鞭挞那些腐败的官员！“
“看来你考虑得很成熟，这方面的素材我收集好了。过几天你们董事长就被宣判，到时写个报告文学咋样？
“想到一起了，和我不谋而合。如果以郝亮这条线来写，题目就叫《掘金梦的破灭》。”
好，上钩了！我得意洋洋，抿嘴笑，瞅着他就是不说话。
他看着我愣一下神终于明白了，接着用撒娇的口气大喊后悔：“我又上当了！”
我马上上前，既安慰又乞求：“乖，帮帮姐忙，你说你吃啥，今天不做饭了，我请客！”
他玩了个无奈的鬼脸：“我来写吧！”接着像朗诵诗般：“我老牛不仅‘原则性太强，灵活性太差’，还要再加一条愚蠢呀。”
我马上：“我早说问你，你对你的半生定语如何评价？它给你带来的是什么？”
老牛定定神感叹一声：“唉，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我想想也就是，便问他：“当初入股的事是否能验证你这句话？”
“如果当初出资这五万元，肯定泡汤。”
破产决定公布十五天后，清算组就进场了。因为老牛对这个单位前前后后，方方面面的情况都掌握，清算组非聘他参加清算不可。
老牛把自己目前工作的真实情况好好讲了讲，婉言谢绝。
公司的事总算有个了结，老牛可以专心在学生的建筑公司工作。
我很庆幸老牛现在能有现在这个平台。虽说他白天不停的奔跑，夜晚在灯下孜孜不倦操劳。他的心不再那么空虚，不再受煎熬，有了发挥自己的地方。
今年的春天来得早，好事不断。老牛他们的体育馆工程也中标。开工典礼仪式我被以记者和领导夫人双重身份邀请参加。主持仪式的老牛穿着结婚时我给他买的名牌西装，精神焕发，面带成就感，跟以往的无奈和苦闷形象判若两人。这可能是真正的老牛吧。千万别让他再遇到几年前的情况，他的岁数已折腾不起了。
由于他们方方面面准备的充分，工程开工后几个月，他们就如期完成了基础部分的施工。
人倒霉时，放个屁也砸脚后跟。一旦时来运转，好事不想自来。上午，他的一位在市二医院当行政院长的老同学打电话把他叫过去，打算请他施工。
两个人边看要施工的项目边聊，院长道：“这几年你不容易也帮不上忙，现在我这里有两个小工程，一个是厨房改造，另一个是老病房装修，工程不大也不用竞标。”
老牛回去和国庆商量如何施工，没想到国庆说：“这是你老同学照顾你，咱们有资质，啥条件都有，工程也不大你自己投资把它干了罢。”
没用一个月老牛就把工程干完，净落好几万。这一个月的收入顶一老牛以前干几年。
忙累一天的老牛，吃过晚饭既不按他的习惯看新闻，也没上网。而是坐立不安，又演起他的不良习惯，在屋里来回徘徊。他来回转，能转得你心烦。
不用猜就是他女儿打电话说的事，我明知故问：“老牛，有啥就说出来，别老是转。你把我都要转晕了。”
他不好意思笑了笑：“没啥大事，女儿那边来电话，非让我过去，你说咋办。”老牛的女儿毕业后，和同学在广州开了一家旅游公司，据说生意环不错。
我微微笑了笑：“是呵，这个决定难呀！这边是刚娶的老婆和正进行的工程，那边是千金女儿，你选择罢！”
“夫人，你就别打官腔了，你定夺罢！”
广东是老牛的第二故乡，那里有他生活过五年的兵营，还有他念念不忘的学生们。
看他的作品时，我问过他：“难到那里就那么让你魂牵梦绕吗？”
他点点头，两眼流露出深情的目光：“那五年，我学会了做人；那五年，我学到的知识最多；那五年，我活得最充实；那五年，我活得一点不累呀！”
我静下心细想想，现在那里又有了他的女儿，到那里或许有他的新天地新生活。
“好罢，我把我的砝码去掉，可以了吧？看你愁那样子。”接着我神秘而喜悦道：“告诉你，女儿也给我来了电话！”我对他女儿如此明理和接受我心里很满意。
高兴得有点耍赖：“我就知道夫人深明大义，会支持我的！”嘴说着扑过来一下把我抱起来。
第二天，老牛把他回南方的想法和国庆谈了，国庆总算同意放他。交待完工作，最后向学生面授机宜：“小点的生意凭机会和智慧就够了，你现在规模的生意，一是要有自己独特的文化，二是要老老实实做人。这是我研究了国内外上百家企业的情况的体会。”语重心长。
国庆点点头，恋恋不舍道：“老师！我这里很需要你，有可能的话，希望你早点回来。”
老牛不仅没回答，也没有答应的表情。
临走前，他办的一件事就是为和他一起工作过的员工举行了葬礼。上了车，他心里还在难过：“如果单位不是这样，如果他有收入，如果他有医保……他比我还小五岁呀！”他微闭着双眼若有所思：“小亮太缺乏责任感了，动机不纯，结果搬起石头还是砸了自己的脚。想想他还不如我，甚至换不如我死去的工友。”说完，看看我，似乎想让我说点什么。
我答道：“每个人都在人生的舞台上扮演着角色，落幕时都有它的归宿。”我把车直接开往机票售票处。
临走那天，我和他的朋友，代表，学生为他送行，国庆和他的对象也在其中。
飞机起飞，飞向天空，飞向南方，在我的视线中消失。他带着对女儿的爱，带着生日我送给他的笔记本电脑，带着他的希望，也带着他的委屈和遗憾。
老牛一生真像一头耕田的牛。
但愿老牛今后的田地不要再那么坎坷！
完稿于2008年1月19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