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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梅花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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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每天上下班都要经过那个庭院,那个庭院已经荒芜了许久,院内的杂草丛生,屋顶的油毡纸已经破损,在风中飘摇着。庭院的大门也歪斜着,仿佛随时都会倒下休息一样。只有大门两旁的绸李子树,一年蓊郁似一年,一年高大似一年,晚秋时节,黑压压的绸李子压满枝巅,引来孩子们的攀采。

  突然有一天,这个庭院的有了主人,院中的杂草被拔尽屋顶被换了瓦,我一直没有看见屋子的主人,只有劳作的工人。我对母亲讲。姥姥家前院的那家人家好像回来了,在修房子。母亲不经意地,是你故去杨奶奶的小儿子,原来一直在外面学习工作,就是你杨奶奶去世也没有回来过听说在外面发展得不错,听你姥姥说他这会儿回来是住下的,大概是败落了吧。要说那房子也没有修的价值了,人们都往外地跑,真是的他回来做什么。我笑着对妈妈说,人家回来有回来的道理,你操那么多闲心做什么?

  一天,我下班归来,有一辆旧得不能再旧的老爷车停在那庭院的门前,也挡住路口,由于胡同太窄,我骑的自行车说什么也推不过去,正当我想绕路而行,他出现了,我知道他就是杨奶奶的小儿子杨青。杨奶奶的小儿子,没有想象中那样老,人也就三十岁左右,个子不高大概有一米七,微黑的脸膛宽宽的额头,一双细目,双眉浓重,说起话来一口漂亮整齐的牙齿让人觉得亲切。他笑道:“过不去了?”

  我道:“麻烦你能不能把车往前提一下。”

  他道:“当然可以,才下班?”

  我道:“房子修完了,挺快的。”

  “不修就住不下去了。”他说着上了车,把车发动向前提了提,我把自行车沿着空袭推了过去。

  回到家中母亲正包着饺子,母亲问我是生火烧水,还是包饺子。我当然选择包饺子,生火,还得扒炉灰,抱柴禾弄不好要扎一手的刺,如果不小心手触到了松树油子身上,要想洗去不知要有多困难。

  母亲生了火,洗了手又来包饺子,我问:“杨奶奶的小儿子看上去,也不大呀。”

  母亲:“有三十一二了。”

  我道:“他干什么哪?车怎么那样破。”

  母亲:“二力的那辆破车三千块钱卖给他了,人家二力又花四万块钱买一辆新的,要说人家二力这几年可没少抓挠钱,人家上着班,还做着买卖。”

  我对张二力一向没有好感,就是看不惯他那张狂样,拿一当十,拿十当百。

  中午母亲要我给张二力家送饺子去,我十分不情愿,当时拗不过母亲的再三催促。只好勉为其难的送去。张娘家的那盆紫色杜鹃开的旺盛而热烈,我不由得赞叹几句,张娘便给我几枝花茬,要我回去栽。张二力没在家,张娘说他们家二力最爱吃我妈包的饺子。饺子要留给二力吃。听了这话,我的心里又是说不出的别扭,张娘的热情与母亲的暧昧,似乎都似有所指,而这个所指在我的心里又是最最忌讳的。我甚至是心怀气恼的回到家里。即使晚上二力帮爸爸往地里送猪粪,我也没有给二力好脸色,母亲在背后掐了我一把,我索性气恼着回了屋,看电视去。

  地里的小草已经发了绿芽,枝头的绿叶在萌动着,就要春播了,父亲在打更之余就是侍弄园子,母亲养了二十八头猪,其中六头是用笨食料喂养的,所谓的笨食料就是用家生的菜蔬,和野菜掺着黄豆,玉米面,谷糠之类的东西喂养的,不是用普通的快速食料喂养的速食猪四五个月就出栏,用笨食料喂养的猪要一年以上才出栏。这样的猪在市场上要比快食猪受欢迎,其实这样的猪不用推到市场上,知情的人多已经预约定好了,只要可以出栏。通知对方一声就成。这不,六头猪,二力全部给包销了,为此母亲常常把这件事挂在嘴边,说张二力如何如何的能办事,如何如何的能力强。这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事,听得多了,也就一目了然了。更何况我这个在敏感年龄段的女子。对男婚女嫁的事更加是敏感中的敏感。说真的我怕见到张二力。为了躲避张二力我还真的花费了不少心思。

  有一天晚上,姥姥来家中坐着闲聊,说张青那块小园子没有粪,要买化肥上地。父亲道:“家里养猪,有都是粪,邻居住着,还买什么化肥,要他弄些去。”

  姥姥:“我也是这样同那孩子说的,可他说不好意思。”

  父亲说:“明个儿,我早晨起来给他送过一车去。”

  父母一项早晨起得很早,等我醒来的时候,爸爸已经给张青把猪粪送到了地里。张青正同父亲一起卸着小推车的车棚。

  张青对父亲道:“二哥,你园子这样大,侍候起来一定不容易吧,有大活的时候叫我一声。”

  他叫爸爸二哥,我的心里却不舒服起来,只是觉得怪怪的。

  父亲:“也没什么的,种些土豆、白菜、大头菜,人吃不了多少,都是用来喂猪的。这时他转过头来看到了我,我只好点点头对他,按理我是应该叫他一声小叔叔的,可是我就是叫不出口。他只是对我微笑而已。我们这是第二次正式到招呼了。

  从那以后,只要我上下班经过他的门口,我都会不由自主地从栅栏逢往里面看他是否在,他在干什么。看到他的机会不是很多,即使有时候看到他在家里面,他也不一定看到我,看到的时候,彼此也就是说,上班、下班,忙着哪,今天没出去之类的话。

  一天一个女子在他家的院子里给他洗衣服,那个女子还算清秀大大的眼睛,只是鼻子短小有些翻翘着,嘴也有些大,身材苗条,亭亭玉立的。不管怎么着,在我的眼里就是一个美人坯子。回到家里我的心里就是堵堵的,怎么就没想到他该是一个有家室的人,我们单位朱云鹏三十二岁,儿子都八岁了。自己是不是走火入魔了,眷恋起一个有家室的人来了。

  野地里婆婆丁可以挖踩了,母亲说姥姥要吃婆婆丁馅的饺子,说好了要一起去挖。母亲说张娘也一起去,我的反对不再激烈,说实话,作为爱人,张二力是一个不错的人选,工作又好,也有经济实力。人虽然喜欢夸张,可是心眼不坏。对张青也许存在过的那一点依稀的依恋破灭以后,我决定认真地考虑起张二力来,对感情的冷漠,母亲甚至怀疑过我是不是病态,我好像没有对哪一个男士有过死去活来的爱恋,但是对异性的厌倦是不言而喻的。我之所以试着接纳张二力,是因为对一个二十八岁的女子,在这个文化比较落后的小城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还没谈婚论嫁就婚被视为一个怪物。我已经经不起周遭各种各样的怪异目光,以及各种各样的得评头论足,只要我走到哪里,只要是知道我二十八岁了,还没嫁人,不出三句话,就是关于我为什么还没有出嫁,有没有合适的人选,是不是生理有问题,再不找对象,就不好找了,找也是二婚头,哪有二十七八的大小伙子等着你呀,好的都让人家挑走了之类的话。真是叫你烦不胜烦。父母的长吁短叹更是一种苦刑,更不要说姥姥有时候甩过来的白眼。有时候枷锁是自己给自己套在脖子上的。放弃执拗,随波逐澜,总比逆水行舟来的痛快,来的酣畅淋漓。在我的默许之下,晚饭二力是在我们家吃的。吃过晚饭,父母都托故出去了,只留我和二力在家,我想我似是谈恋爱了。不知为什么心里没有甜蜜只有淡淡的苦涩,和挥之不去的烦恼。二力显得很拘谨,他问我一些工作上的事情,自己也说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我突然问了他一句:“很尴尬是吧?”

  他道:“有点。”

  分手的时候,我把他送到大门外,我不敢和他说再见,再一次见面还不是一样的尴尬。我无助的仰望夜空中那弯银亮的新月。

  记得,那个晚上我一个人哭了很久很久,问自己问什么要哭,自己也说不出理由,就是想哭。

  第二天,眼睛是红肿的,没法上班,我就请了病假。父母看着我红肿的双眼彼此对望着,一言不发。整个早晨,家里都是沉闷的。

  中午快到午饭的时候,二力买了新鲜鲫鱼送了来,他看到我的车子在家,问我的母亲道:“屈婶,菊没骑车子上班?”

  母亲支吾道:“没有,在家哪,不舒服。”

  二力关切的声音:“有没有到医院去看看?”

  母亲:“凉着了,肚子痛,在热炕上煲一煲就好了。”

  我听到二力来到门口迟疑的敲门声,我的心此时柔弱了起来不忍把他拒之门外:“进来吧。”

  二力推门而入。她不想正视他,可是我没有做到,还是抬起眼帘看向他,他一脸的关爱。用手试了试炕的热度:“还是到医院去吧。”

  “已经好了,赖在炕上不想起来。”我说着坐了起来。

  头发有些散乱,我用手往后撸了撸。他在梳妆台上拿了木梳递给我,我只好不情愿的接过来。示意他坐在炕沿上。

  二力:“以后上班的时候,我开车送你吧。”

  我道:“不用。接接送送的多麻烦。”

  二力:“人家可都是说有车方便,没人说有车麻烦的。”

  我道:“自己开着是方便,要是接人可就不一定方便了。我们的时间遇不到一块。”也许我的语气太冷,二力不再坚持。午饭二力没有在这里吃,我也落个轻松。

  姥姥突然有病了,是脑出血,是姥爷找的张青开着他那辆老爷车送到医院的,好在人送的及时,没有生命危险,但生活上恐怕要人护理。大家都忧心忡忡地。姥姥就母亲这一个女儿,舅舅们都各忙各的事业、家业。舅母们大都同姥姥不合,平时都很少来往,姥姥病了,也就是每个人拿点钱,过来看一看。过后依旧是各忙各的。

  张青拿过来三百块钱交到母亲的手里,这要母亲吃了一惊,他是新来的,彼此也没有什么交情,就是邻里之情拿个三五十也就顶天了,邻居们大多是那两袋奶粉,两盒点心也就算了,有的拿些水果来看看。父亲揣摩着说:“是不是我给他送去那车猪粪他过意不去,才会趁这个机会来道谢的。”

  母亲道:“哪个邻居你没送过猪粪。”

  我觉得张青离我的生活已经很遥远了,没想到又一下子拉到我的面前。母亲为了答谢张青送姥姥及时上医院,保住了姥姥的性命,母亲特意做了一桌子的佳肴来款待他,酒桌上张青同父亲谈论的竟然是农业经,养猪养牛养鸡养鸭,种地种菜,种黄豆。

  父亲二两小酒下肚,话也就多了起来,农业的经卷父亲是熟识的。他们谈论到月上西天,母亲看耗不起,姥姥那里晚上还得有人照顾,她就先到姥姥哪里去了,我留下来照顾他们的酒饭。

  张青的酒量很好,父亲来不及送张青出门就自顾睡了,我把张青送到门外对张青道:“再见。”

  张青:“打扰了,谈的尽兴竟然忘了时间。”

  我道:“没关系,难得爸爸遇到知音谈的高兴。”

  望着张青离去的背影,我的心理荡起了依依不舍的柔波。我真真的嫉妒起,那个洗衣的女子了。

  张家开始张罗起婚事了,二力在街里买了公寓楼是一百二十平方米的,我只去看过一次,该买些什么,怎样装潢都由二力一个人全权处理。婚期定在“十、一”。

  六月,是刺梅花开的季节,燕子,海棠、还有小表嫂秀华我们四人一起相约去采刺梅花,回来晾晒,冲茶喝,味馨香并且有养颜的功效,小表嫂还用它来腌制果酱,做点心用。每年都是同母亲一起来,今年不同了,姥姥病了,妈妈实在是分不开身,我只好约了燕子、海棠、秀华三个。

  坡上青青草,柳岸深深藏,万绿丛中的霞红,便是盛开的刺梅花了,微熏的风涤荡着野刺梅的花香,沁人心脾整个人被花海包围着,在花海里采摘着野刺梅花,眼见着一朵朵的花骨朵,花被采摘下来,落入花筐中,疑自己是采花的仙子了。

  光顾着采花以至于有人来到近前,也不知道。有人叫:“菊。”我抬起头来,见是张青,他正手拿着相机给我们快速的拍照。

  海棠道:“你干什么哪?你知不知道,在别人不允许的情况下给人拍照是侵权的。”

  张青:“得不到你们的允许我是不会发表的。”

  燕子问:“你是干什么的?”

  张青:“一个摄影爱好者。”

  我道:“我认识他,我们家邻居。”

  海棠道:“是你把我们引来要他拍照的吧。”

  张青:“这不关菊的事,这几天我就到处拍采花的场景,结果都不太理想,看着你们青春气息浓,忍不住就拍了下来,如果事先同你们商订再拍就没有这种自然的效果。”

  海棠回身问燕子和秀华道:“看在菊的面子上,我们让他拍吗?”

  秀华道:“你都说了,是看在菊的面子上,不想让拍,也得拍了。”

  海棠:“你叫什么,你拿什么贿赂我们。”

  燕子道:“中午请我们怎么样?”

  张青爽快地:“没问题,你们采这些花,是卖吗?”

  燕子:“你看我们像卖花的人吗?”

  张青:“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如果你们想卖,不如卖给我。”

  海棠:“你想多少钱一斤收购?”

  张青:“别人都八毛钱,你们我优惠,一元二角。”

  我道:“你不怕我们收购来,转手再卖给你?”

  张青笑道:“这个问题我倒没想过。”

  秀华呲呲地笑:“菊,你是和我们是一伙的,还是和他是一伙的。”

  我道:“我是实话实说,我当然和你们是一伙的。”

  张青:“没关系,只要你们拿来的是上乘货,我都付一元二角。”

  秀华:“此话当真?”

  张青:“大丈夫,一言九鼎,当然当真。”

  燕子:“我筐里的有七八斤了。秀华你的多有十斤了。海棠你哪?”

  海棠看看自己的筐里:“也就七八斤那样。”

  海棠问我:“菊,你哪?”

  我拿着筐走向远处:“我又不想卖,你们问我干什么?”

  张青道:“我这里有水,哪位渴了可以喝。”

  燕子道:“菊渴了,你拿给菊。”

  我笑道:“我不渴,她们开玩笑呢,我们都带水了。”

  采刺梅花是一个仔细活,不小心就会被刺梅花的刺扎到手,所以要格外小心。由于张青就在近前,我开始有些心猿意马,总是不小心被刺梅花的刺扎到手上,他和燕子两个不一会就混熟了,有说有笑的,有时还会开起玩笑来,晌午切近,海棠喊着收工。张青从他的老爷车里拿出一个盆里面放着洗手用的水:“大家洗一洗手。我的车可以拉人,你们的自行车就没有办法了,后备箱说什么,也放不下四辆自行车。”

  秀华道:“你要燕子和你一起去,在大桥下面那家稻香村,先点菜。我们三个二十分钟就能到。”

  燕子要张青把他的自行车放到后备箱里,自己打开车门先上了车。我心里明白,秀华的意思,燕子也是待嫁女,眼前的后生怎么也不像孩子他爸。看着燕子的眉眼情趣,大家心里都明白几分。我心里虽然明白,燕子用错了情,我总不能现在就跑过去告诉她,不要,人家有妻子。再说感情的事,谁又能说清楚,当妻子成为不爱的时候,就是障碍。

  酒桌上,我也是冷眼旁观,燕子在暗送秋波了,我的心,被灼痛着。张青很会哄女孩子开心,把每个人照顾得都很周到。只是不肯劝我喝酒。

  我有些恼怒:“差不多就行了,下午不再采一些回去?醉眼朦胧的,不是你们去采花,而是花采你们。”

  燕子喜笑道:“下午我们不用采了,是不是海棠、秀华?”

  秀华:“还是在采一些吧,出来一大天挺不容易的。”

  海棠笑道:“我们可得采,还想多赚张同志的钱,要不你让张同志陪你喝着,我们去。”

  张青干咳道:“我是不能再喝了,车总是要开的。”

  燕子:“你们真少兴,去歌厅练歌多好。采什么花,你们真以为采花可以发大财。”

  海棠:“不能发大财,手头总可以宽裕一些,赚一双鞋钱也是好的。”

  秀华:“你们谁还想吃主食,我是不吃了,我已经吃饱了。”

  我道:“我也不吃了。”

  燕子:“来一碗珍珠翡翠白玉汤。”

  海棠:“你喝吧。我也不要了。”

  杨青:“那就每人一小碗。否则我和燕子小姐也不好独自享受。”

  所谓的珍珠翡翠白玉汤,也就是圪塔汤上面放几叶菠菜叶,服务员上来,每个人也都吃了。

  张青没有再跟来,我的心理说不上是轻松还是挂牵,只觉得空落落的,似有所盼,又不希望他再次出现。

  从野外采花回来,已是日暮时分,燕子张罗着要把刺梅花送到杨青处,海棠和秀华也是这个意思,我只好带路,张青的家已经修葺一新。我们送花的时候,他正在院子当中支着纱网架子。

  燕子在他的小院里转了一圈,还到屋里参观了一下。

  燕子问道:“就你这点小地方,能晒多少刺梅果花。”

  张青:“不需要太多够朋友用的就行。”

  燕子道:“我还以为你是大买主哪。”

  张青:“失望了?”

  燕子:“失望是有一点。你的朋友很多吗?”

  张青:“不是很多,也就是三五个,如果加上你们四个,也就十来个。”

  海棠:“你的秤哪?快点给我们称。我家里还有孩子呐。”

  杨青叫道:“荣荣,把称拿来。”

  荣荣打屋里出来,把一杆秤递给杨青,只是对我们四个女子微笑着。杨青开始给海棠称刺梅花,十八斤六两,杨青道:“二十五元钱。”

  海棠道:“你给多了,没那么多钱。”

  杨青:“母亲总的给孩子多赚些零花钱。”

  燕子道:“我的,看我的多少。”

  杨青称过,十五斤六两,给了二十元钱。燕子有些不自然地:“您也给多了。”

  杨青:“没有零钱可以找。”

  燕子:“我有零钱给你。”说着就要找钱给张青。

  我道:“他也不差你那些钱,就一块多钱干吗找他。”

  秀华:“就是的吗。”

  燕子冷着脸:“我可不想占人家的便宜。”

  海棠红了脸也要把多给的钱退回。杨青道:“给你就拿着,大家已经是朋友了。”

  海棠:“既然是朋友,大家相送才对,怎好还多收钱。”

  杨青:“你们辛苦一大天,当然得要有报酬了。”

  我道:“不要白不要,大家都拿着。”

  秀华的刺梅花二十斤,杨青给了她三十元钱。杨青没有问及我的刺梅花,因为,我事先说过,不卖。

  母亲已经等得很着急了,见面劈头就问:“怎么才回来。二力,开车去接你们了。”

  我不耐烦地说:“有什么好担心的,四个人哪,只是贪着多采些。”

  母亲要我给二力打手机,要他快些回来,我既然回来了,就没有理由,要他继续找下去。

  我给二力打了手机。二力说明天要同我一起去采野刺梅花,我说,我们四个人哪,你跟着干什么。二力说她要用车送我们四个然后,再去接我们回来。母亲在一旁说这样最好,我没有反驳的机会。我只好给燕子她们打电话,要她们明天早晨七点的时候来我们家集合。二力用车送我们。

  早晨起来,天气薄阴,我打电话问他们三个,还去不去?海棠说,她看过天气预报了,下雨,不影响采花,大家带好雨具就行。燕子和秀华也是这个意思,我心里明白,大家无非是为了那二十几元的利益驱动,当时我们每天的工资,也不过十块八块的。

  我坐在副司机的位子上,只是觉得烦郁,不想多说话,二力见我情绪低落,话语也少了许多。倒是燕子叽叽咕咕的同二力说个没完。我发现燕子就是有这个本事,她似乎能和许多男孩子谈得来。

  二力说下午五点的时候来接我们,我们每个人都带了午饭,二力也买了一些,有干肠,有啤酒,还有牛肉和烧鸡。海棠道:“菊你真幸福。”

  我道:“他是买给大家的,又不是买给我一个人的。”

  秀华:“我们也是借你未来老公的光,才有此福分。”

  我道:“你们这些东西,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二力道:“等我和菊十一结婚的时候,你们可一定要去喝喜酒。”

  海棠道:“没问题。”我觉察到燕子的面孔清白不定。

  二力在我们这个小镇,也算一个不大不小的人物,他是第一个不是为了跑出租,而拥有私家车的人,在临街的主干道旁盖了一溜门市房十二间的店面,每年的租金就将近二十万。也许有很多女孩做梦都想嫁给他,不知为什么我的心里就是容不下他。人是该讲缘分的。

  薄阴的天气,野外透着凉爽,徐徐的清风,蚊虫也很少。秀华加紧了速度,我的意趣懒懒的,不时地环顾四周,希望杨青能够再次出现。可是四周,没有他那辆老爷车马达的轰鸣声,也没有他的人影。天空下起了蒙蒙细雨,沐浴着微雨中采花,其实是一种乐趣,也是一种享受。人可以带着一种若有若无的惆怅,和一种温柔品尝着只有自己才会体会到的那股落寞神伤,和心中不可言宣的企盼。我猛然地回过头,听到了空气中传来的熟悉的汽车马达声。果不然,他把车子停到了我们采花的地点。他向我们打着招呼,四个女子,没有奔迎的表示。

  杨青:“下雨了,你们还不休息。”

  燕子:“这点小雨浇不湿的,你又来干嘛?”

  杨青:“我是路过,看你们在这里,就过来打一声招呼,不欢迎吗?”

  海棠:“欢迎,你是我们的财神爷,能不欢迎吗?”

  杨青:“欢迎就好,我发现一处好的刺梅花,比这里要丰富的多了,你们明天还来吗?”

  秀华:“明天都上班了,哪里还有时间来?”

  我道:“一个星期以后再来,这刺梅花不得开败了,不如大家明天请一天假。”

  海棠:“你疯了?为了采这么点东西,不上班。”

  秀华:“刺梅花也是刚开,怎么也得开个二十来天。下个星期再来吧。”

  海棠:“杨青,下个星期你带我们去好吗?”

  杨青:“没问题。”杨青把目光看向我,我低下了头。燕子对杨青的态度,远没有昨天亲热。也许是荣荣的出现,也许是杨青那小小的院落要她失望。

  杨青在我的花树前帮我采了几把野刺梅花,放到我的花筐里。我不敢迎视他投来探寻的目光。人的怪异就在这里,明明是自己的所待,可是一旦到了近前,却又手足无措。

  雨渐渐的大了,他要大家到车里避避雨。我第一个进了车,燕子也来了,海棠犹豫着,也不再坚持。秀华是最后一个上来的。

  杨青:“你们的车子哪?我来的时候怎么没有看见。”

  海棠:“张二力送我们来的。”

  杨青:“张紫峰啊。”

  秀华:“菊的对象。”

  燕子:“杨青,不如你送我们回去,雨眼看就下大。”

  秀华:“今天没有大雨,等一等再决定。”

  燕子咕哝一句:“财迷。”

  杨青看向我,我道:“大家出来也不容易,就再等等吧。”

  杨青笑道:“你们坐着,我的后备箱里有帐篷,我去支帐篷。”

  我道:“我来帮忙。”我说着打开车门跳下了车,秀华也下来帮忙。这时雨住了,大家七手八脚的把帐篷支好。

  杨青笑道:“你们先采着,我去钓些鱼来。”

  燕子来了兴趣:“你没有锅,怎么吃呀。”

  杨青:“烤着吃,我的车里有盐。”

  杨青烤鱼的技术很专业,他先把鱼用盐腌制好,然后,他从后背箱里拿出一个街里卖烤羊肉串的似小烤箱,里面放上半干的柴禾,把鱼用柳条做的钎子穿好,然后放在火上烤,鱼香很快就四溢而出。

  大家吃着美味,海棠问杨青:“你今天来,就是为了请我们吃烤鱼的吧。烤箱都带来了。”

  杨青:“前几天,我们去大虎湾钓鱼,带的烤箱,没卸下去,今天我看你们带的食物,有鸡有肉的,像是野餐一般,我想凑一下热闹。”

  燕子:“谢谢你的美味佳肴,吃的好,喝的好也是人生的一大快事。”

  海棠:“我对吃的不太感兴趣,我比较喜欢穿漂亮的衣服,不过有美味也不反对吃。”

  秀华:“我好的也想吃,好的也想穿,只是条件不允许。”

  燕子:“你可够贪的了。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杨青问我:“菊你喜欢什么?”

  我心有所感地说:“天天有一个好心情。”

  海棠:“你可不是,可以说出这话来卖糖,钓到一个金龟婿,可不就要个好心情。”

  我无言以对,看着杨青,杨青调开他的目光,我看不透他嘴角的那抹似浅还深的微笑。

  我盼着下个星期六的到来,担心那天会不会有鱼,我虽然依旧和二力约会,但没提起周六去采刺梅花的事。因为妈对二力说家里的刺梅花够用的了。

  周六,是一个晴好的早晨,燕子有一个婚礼要参加,去不成,秀华的孩子生了病,也去不成。海棠的单位有事,需要加班。我不由得气馁起来,总不能我一个人,跟着他去野外,采刺梅花,尽管心里早就巴望着同他一个人去享受大自然的恩光。我硬着头皮通知杨青大家不能去的理由。杨青看定我问:“你也不能去吗?”

  我吱唔起来,最后还是找了那句不成理由的理由:“大家都不去了,我也不去了,一个人有什么意思。”

  杨青:“还有我哪。”

  我有些颤然地看着他,一时拿不定主意。他道:“刺梅花的花季,一晃即过,你不想看看那片野刺梅吗?”

  我软弱下来,我知道我是多么想同他一起去到开有一片烂漫色彩的野刺梅从中去,问道:“真的有那么好?”

  他道:“你去了不就知道了?”

  我道:“我回去告诉母亲一声。”

  眼前是绵延无尽的野刺梅丛林地带,采蜜的蜂儿,忙碌于花间,翩飞的碟儿也是精神倍显。我抑制不住我的激动,以拳在他的肩头捶了一拳:“真有你的,你是怎么找到这样好的去处。”

  杨青:“有一个老人对我说,咱们这的山漫山遍野都是宝,就是没遇到有缘人,所以我就来寻宝了。无意间发现的,好不好,没骗你吧。”

  “当然好,这么好的地方,你该要你的夫人和我们一起来。我然说。

  杨青有些莫名惊诧了:“我的夫人?”然后又似有所悟:“你是说荣荣啊?”

  我道:“不是她还是谁?”

  杨青:“她是我在省城里的保姆,爹妈都去世了,我就把她带了回来。”

  我突然开心道:“真有你的,孤男寡女的同在一个屋檐下,也不怕人家道出是非来。”

  杨青:“你对我的人品那么没有信心?”

  我道:“不是。不是。我以为是你的娇妻哪。你的妻子没和你一起回来?”

  杨青:“我还是王老五一个,还没结婚哪。”

  我道:“真的?”

  杨青:“我有必要骗你吗?”

  我的语塞。

  拿着花篮开始采花。我在他的面前随和的多了,不再感到拘谨,心头一直有如鹿撞。

  他说唱支歌吧,我说不会,燕子唱得好,不知为什么这会儿我要提起燕子。他道:“你似乎很喜欢在男人面前提起别的女人。”

  我道:“燕子真的唱得很好,她还获过奖哪。”

  杨青:“你很喜欢你的那个张紫峰吗?”

  我撩起眼帘问道:“有什么不对吗?”

  杨青:“没有,你知道,我是在吃他的醋,我心里开始喜欢你了。”

  我虽然时时刻刻都在期盼着他的爱恋,可是由他这么突兀的说出来,心里一时无法适从。心被翻江倒海一般的搅动着,我为了我的矜持还是佯怒着:“原来你是用心不良,把人家女孩子弄到这荒郊野外来,就是为了横刀夺爱。”

  杨青:“谈恋爱的女孩子,该是温馨幸福的,可是你为何总是眉头紧锁,心思恍惚。”

  我道:“你怎么知道,我眉头紧锁,心思恍惚?”

  杨青:“我观察你很久了,你逃不过我的火眼晶晶。”

  我道:“你,你……凭什么观察我?”

  杨青:“我喜欢你,看看自己有没有机会可乘。”

  我道:“你看上去,有些不道德。不过我还是相信你是正人君子。”

  杨青:“正人君子,不敢当,不过我活的比较真实,我不想把这些话,等到你婚后再说,喜欢你就是喜欢你,爱你就说爱你。如果你觉得我有机会,可以追求你,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恋人,没有机会,我会试着做你的朋友。”

  我不由凝视起他投过来的炙热的双眸道:“你真可恶,早干什么去了,给我制造这么多麻烦。才说你喜欢我。”

  也许这个故事并不美丽动人,但它确实是开在野刺梅花开的季节了。

  对了,后来燕子嫁给了张紫峰,也就是那个叫张二力的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