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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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哥,我感到很累很累,好想有个肩膀靠一靠,我心里很憋很闷,快要急疯了,好想找个地方发泄一通。”
这是我昨天收到的短信。短信是表妹雪儿发来的。哦,雪儿。远隔千山万水,我不知道她出了什么事,但我猜得到,肯定是婚姻出了问题,感情发生了危机。因为前不久我收到一封信,她在信中写道:“……这个世界上的男人,除了你,我不知道还有谁可以信赖……”
现代生活里,最容易出问题的就是夫妻感情。妻子――如今已是别人的妻子――半年前和我也分手了,但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我的父母。
“哥,马上放寒假了,我想去你那儿玩几天,可以吗?”又是一条短信,还是雪儿发来的。
“来吧,哥欢迎你!”我给她回了短信。
雪儿在家乡一所小学里教书。我最后一次见她,是在她的婚礼上。
雪儿天生丽质,是当年的校花,本来就很漂亮。结婚那天就更漂亮了。当她在伴娘陪伴下走出闺房,站在迎亲的看热闹的乡邻面前时,人群里嘘声一片,“哟,瞧那双杏眼!”“啧啧,漂亮,太漂亮了!”
鞭炮噼噼叭叭响起来,唢呐嗒嗒嘀嘀吹起来。雪儿最后看我一眼,在送亲队伍的簇拥下,弯腰钻进了轿车。
就在前一天晚上,表妹到学校找我,她推开我借住的房门时,我感到很意外。“雪儿,你……”
我住在学校老同事小王――当然现在已非小王,而是人到中年――的宿舍里。这环境我很熟悉。我曾在这里教过书,表妹曾在这里上过学,对这所学校,我还是挺有感情的。
雪儿在床边坐下来,看看我,低下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怎么啦?”
“我心里很乱,我不知道我选择他到底是对还是错。”雪儿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迷茫。
这个问题一下子很不好回答。
从南方回来,我就听母亲说了,雪儿看上的这个男人,是个退伍兵,没有正式工作,一家人坚决反对这门亲事,雪儿不听劝,气得二姨三天都没吃饭。最后没办法,只得依了雪儿。
雪儿师范毕业后,在镇上的小学里教书。一位男同事爱上了雪儿,请校长做媒,一来二去,还没订婚小伙子就把雪儿当成“自己的人”,爱得那个痴迷,爱得那个疯狂,一天不见雪儿就想雪儿,见了雪儿就黏黏糊糊离不开雪儿;一看见雪儿跟哪个男人说话就醋意大发,盘根问梢。闹得雪儿很烦。有一次,雪儿的同学来镇上看女朋友,邀请雪儿和男友一块儿去吃饭。席间,男同学热情,一会和雪儿碰杯,一会儿请雪儿吃菜,雪儿的男友吃醋了,不由分说,一把拉起雪儿就冲出了餐馆。这让雪儿深感丢脸。回校后,雪儿关了住室门不理男友,男友叫不开门,竟一拳把门板砸了个窟窿。
第二天,男友在雪儿桌上扔下一封信,竟是一封恐吓信:“……你若背弃我,明年的这个时候,就是我和你的祭日。”
捏着信,看一看门板上糊了纸的窟窿,想一想那张暴怒的面孔,雪儿真的好害怕。白天人来人往的还好对付,晚上就不同了,她怕那家伙突然砸开门,对她使暴,天一黑,总是早早插上门,睡前还要拉把椅子顶好才放心。半夜里一有响动,她就吓得睡不着,拉亮灯,把剪刀攥在手里。几夜折腾,雪儿的眼圈黑了。为了躲避男友纠缠,雪儿不敢在学校里睡了。下午一放学,饭都顾不上吃,就到离镇子二里地的姑姑家去。开始“走读”。
山不转路转,路不转人转,退伍兵就是这时候出现的。
“老同学,还认识吧。”
退伍兵叫强,雪儿还记得名子。但站在雪儿面前的强,整个形象却不是记忆中的小痞子了。他高大,英俊,言谈举止彬彬有礼。唯一没变的是那双小眼睛,依然灵活,闪烁不定,叫人难以琢磨。雪儿一笑,说:“你复员啦?”
“嗯。是去你姑家吧。”
雪儿点点头,扭身走了。但强没有走,也没有送她,就那么原地站着,一直目送着雪儿走进村子。那双小眼睛轱辘辘转着,就转出了笑意。
说来也怪,雪儿几乎每天下午都在路上碰到强。强不多话,只和她打个招呼,然后各走各的,一点不像晃悠在镇街上的常见的痞子,如泡泡糖一样黏人。雪儿就想,部队真是能锻炼人呀,三年功夫,就把一个小痞子培养成了一个文明青年。暗地里,雪儿还有几分庆幸,庆幸强的出现。因为有好几次,雪儿发现学校里那家伙在跟踪自己,之所以没敢纠缠,大约就是因为半道上戳着个强。
强也在暗自庆幸。自从听说雪儿在镇街小学里教书,强几乎天天下午都在这条路上晃悠,有时走到学校门口,有时站到学校对面的崖头上,除了想见雪儿,还是想见雪儿,只是苦于无缘。现在天天能看到雪儿,强的心里就乐开了花儿。特别是听说雪儿晚上就住在她姑家里,他心里直叫:天助我也!高兴得差点没跳起来。
第一次去看雪儿,强提了好大一兜子香蕉。灯光下,强西装革履,衬衣雪白,他笑着说“来看看同学”,言语得体,举止潇洒,落落大方。闲谈中,强避而不谈婚姻,也没有露出一个“爱”字。他讲得最多的是部队生活,是他当水兵的故事。雪儿奇怪,自己意识里是那么反对强,感情上却并不讨厌他,而且觉得强的故事新鲜有趣。
强来了一次,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强每次来都只限于讲故事,好像对讲故事有瘾。强的故事都很精彩,雪儿常常就听迷了。不知不觉,雪儿对强的戒备心丢掉了。戒备心一丢,像是水池没了闸门,雪儿就吐露出自己在学校里的苦恼。
聪明的强终于找到了走近雪儿的理由。接送雪儿,天天如此。强不亏是当兵出身,善用战术,他借口“保护”,让战友的妻子天天到学校里陪伴雪儿,不给学校里那位留下一点空子可钻,还不显山不露水地安插了一个说客在雪儿身边。
后来,在接送的日子里,两个人什么话都说了,不该做的事也做了。初次接吻,强的技巧很高,常吻得雪儿上气不接下气,神迷心醉,浑身发软……
“你脑子进水啦?”母亲嚷她,“强有工作吗?咱这么好的条件,怎么能嫁给他?你嫁给他喝西北风啊!”
雪儿不和母亲争辩,只是固执己见:“我相信他会找到工作的。”
“这事你就别想!”母亲又缓和了口气说,“世上好男人多的是,咱不急。雪儿,咱不能叫人笑话。你就听妈一句吧,世上可没卖后悔药的。”
雪儿不再说话,但她心里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
女人就是这样,一旦把贞洁给了谁,就铁了心,非这个人不嫁。雪儿也不例外。
五月的夜,凉爽宜人。夜风里夹杂着洋槐花香,从窗口漫进来,沁人肺腑。
“哥,我的婚姻,所有人都反对。”雪儿顿了一下,定定地看着我,“你的意见呢?”
我注视着雪儿,良久,反问她:“明天就要结婚了,怎么现在才想起这问题?”
桌上的闹钟,像是怕影响我们谈话似的,悄无声息地走着,走过了十一点,又迈向十二点。雪儿看看表,留恋地极不情愿地站起来告辞。她走到门口又转回头来,说:“哥,你要等我回来再走啊!”聪明的雪儿可能估计到我不会等她,走时给我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她穿着婚纱,那双大眼睛默默地深情地注视着我,欲言又止。
雪儿说得“回来”,是指第三天的回娘嫁。我果然没有待到雪儿归来,便踏上了南下的火车。
二
一路上,我都忘不了雪儿那深情的眼眸……
虽说雪儿是我的表妹,但我觉得,雪儿像我的亲妹妹一样亲。
十年前,大学刚毕业的我,分配在家乡的高中教书。表妹雪儿就在我的学校里读书。她读的不是高中,是初中。我们学校是全县唯一的一所完全中学。
那年,雪儿读初二。
雪儿读初二那年才十四岁。十四岁的她已经出落的有模有样,不,准确地说,表妹在全校的女生中是最漂亮的一个。我的同事小王就多次在我面前讲:“泉子,你表妹白雪,可是咱学校的校花。如果衣饰再鲜亮一点,那呀,我敢说,不亚于电影明星。”
表妹姓白,叫白雪,家人都喜欢叫她雪儿。雪儿是我二姨是抱养的。听我母亲讲,二姨结婚好几年,总是坐不住月子,怀上了就小产,怀上了就小产,似乎成了一种习惯,连着四胎没成,她婆婆的凉话儿就出来了:“不下蛋的母鸡再好看,也是个废物!”二姨是个美人儿,在她们妯娌三个中是最好看的一个。婆婆的风凉话让我二姨很是生气。可气也是白气。二姨自知理亏,受了气就跑回娘家。有时候,也在我们家住些日子。
二姨坐不住月子很着急,看见别人抱着孩子就掉眼泪。母亲也为二妹着急。有一天,母亲心血来潮,突发奇想,领着二妹去赶庙会,给观音娘娘上香磕头许愿,抽签算卦,在神仙的指点下,抱养了雪儿。“要个娃儿是引子。这就象母鸡下蛋,鸡窝内放一枚蛋做引子,母鸡看见了就想生蛋。”这是母亲当时跟二姨说的悄悄话。这悄悄话偏偏被我听到了。
二姨抱养了雪儿,两年后,真就坐住了月子,生起娃儿来一发不可收拾,一胎成功,二胎加番。她婆婆见了亲孙子不再说风凉话了,再说出的话儿立马成了夸奖:“嗨嗨,满村的媳妇就数我老三家的能耐,两胎给我们老白家添了仨,要男有男,要女有女。”
二姨开始对表妹还不错,后来就不怎么好了。大约人都是这样,有了亲的就不爱蛮(不亲)的。为这母亲没少骂二姨,骂得二姨后来都不进我家门了。
雪儿上初中的时候,穿得的确不好,大多是二姨的旧衣改小的。有时候二姨懒得改就让雪儿穿来了。冬天很冷了,雪儿还穿得很单薄,早晚看见她,总是冻得瑟瑟发抖。那年冬天好像特别冷,天总是阴着,房上的积雪十天半月都消不了。我不忍心看表妹受冻的样子,就把自己身上穿的毛衣脱了给她。表妹很机灵,很懂事,她说:“哥,我不要,我一进教室就不冷了。”为了显示不冷,她挺了挺胸,还向我做出一个自然的笑来。可是,不到一刻钟,她就激凌凌打了个冷颤,那还带着笑意的面庞上,立即布满了因寒冷而起得如鸡皮一样的小疙瘩。
“穿上!”我命令她。
那件毛衣颜色是灰的,不适合女孩穿,还有点大,但套在二姨给她的衣服里边就不显大了。表妹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套在了身上,也许是不想违拗我。也许是为毛衣的挡风暖和所诱惑吧。
转眼到了年底,我总算挤出几十元钱,给表妹买了件粉色的新毛衣。
说来惭愧,我工资很低,每月除去生活费,其余都交给母亲。一家人的开支,两个弟弟的学费,大都靠我的工资应付。因此,我几乎没有给过表妹零钱。
二姨更不给雪儿零花钱。每周上学来,雪儿都是背着一大兜子馍,带一瓶家里腌制的咸菜,把馍在学校的大灶上馏热,吃馍就咸菜,喝一碗馏馍的下锅水,一天三顿,顿顿如此。就是这般粗茶淡饭,表妹依然发育得很好,身段儿高挑,皮肤白里透红,越长越水灵。谁看了都羡慕,但谁也没办法。
初二下期,是春末的一个中午,同事小王告诉我,说雪儿最后一节课一直趴在课桌上,头都没抬,嘤嘤地哭,好像是病了,要我去看看。
我走进教室时,表妹仍旧爬在课桌上嘤嘤地哭。我问她怎么了,她不搭话也不抬头。旁边一个女生低声告诉我,说雪儿来例假了,脏了裤子,没得换,又不敢起来,才哭。知道雪儿没病我放心了。我找来一位女同事帮她处理,留下10元钱给她买些必需用品。
例假事件后,表妹看我的眼神有了变化,除了亲切之外,还软软的。
唯一值得表妹骄傲的是她的学习成绩。初二两个学期四次大考,表妹的成绩始终排在年级第一名。升到初三,表妹的成绩依旧遥遥领先,教她的老师都说,雪儿是咱学校最佳种子选手。谁都以为没问题的事情偏偏就出了问题――雪儿辍学了。在初三下期,距离中招仅剩下两个多月的时候。
我去了一趟二姨家。我以为问题一定出在二姨身上。没想到问题出在校长身上。
表妹告诉我,上周六中午放学时,她去送政治作业――她是政治科代表,吕校长把她叫到内间,给她一本政治资料,嘴里说要她好好学习,却把她拉到了怀里……
吕校长是副校长,一张长驴脸上的两只小眼睛看见女教师总是色迷迷的。我们背后都叫他“驴校长”。
回校的路上,我计划着怎样给这驴儿一个警告。
当晚,我约驴校长去了校外小餐馆,要了一个小雅间。
“驴校长”见酒比见了他亲爹还亲,也没了官架子,主动拧开瓶盖给我倒上,给他倒上。他端起酒杯向我示意一下,“吱”一声咂干,感慨道:“美!”又斟上一杯,举起来要和我碰杯。我没说话,端起来一仰头杯底朝天。“驴校长”眨眨眼说:“泉子,中啊!”三杯酒下肚,“驴校长”又斟满一双酒杯,“来,咱两划拳!”我突然站起,端起酒杯一扬手泼在那张长驴脸上,不等他反应过来,一拳打在他的眼上。他身子晃了一下没有倒下。我又一拳更重更狠,照直击向他的鼻子,他整个身子像麻袋一样朝后仰倒。我压低声音警告他:“雪儿是我表妹,你再敢动她一指头,我废了你!”说完,我扔下他就回学校了。
雪儿终于复学了。
她回到学校的当天,我却出事了。
姓吕向学校告我酗酒闹事,我受了批评,写了检查,那驴儿还不甘心,又告到教育局,告到法庭……
这一年,雪儿以全县第一的成绩,考上了师范学校。
暑假后,我也离开学校,南下打工去了。
三
“哥,我在火车站出站口,你能来接我吗?”
“好,你等着。我马上过去。”
车站广场上人头攒动。这座南方最大的城市平时客流量就大,现在到了年末岁尾,南来北往的人就更多。赶车的人一脸焦急,归来的人一脸轻松。很少有人嚷嚷,各人怀着各人的心事走各自的路。摩肩接踵。我很快找到了雪儿。她穿着一款深咔啡色长呢子大衣,愈显出身段的窈窕,黑亮的短发蓬松着,向里弯着,手一样捧出一张好看的白晰的脸来,面色沉静,如大理石雕塑,沉静中透出一种高雅逼人的气质。身边,立着一只红皮箱。
“雪儿!”
“哥!”雕塑的眼睛扑闪一下活泛了,嘴角牵动,露出一丝微笑,像蒙娜丽莎。
我提起皮箱,左手挽着表妹,走出人流,招手拦住一辆的士,又汇入车流。
我的寓所在十楼,只有一室一厅。开了门,雪儿就问:“嫂子呢?侄子呢?”
“目前就我一个。”我说。
雪儿疑惑地看着我。她推开卧室的门看看,似乎明白了什么,但还是关切地问:“怎么回事?”
“离了。孩子,房子,她都要。这地方是我租的。”我淡淡地说。
雪儿沉下脸来,默然落坐在沙发上,说:“怎么咱兄妹的命都这么不好?”
晚饭后,雪儿向我讲述了她的故事――
新婚第三天晚上,屋里剩下两个人的时候,雪儿对强说:“结了婚就要想着过日子。你一个大男人呆在家里,农活不想干,又没个正式职业,靠我一个人上班,咱这日子啥时能过好?”
“你到底说了心里话,嫌我没职业不是?”
“嫌你没职业我就不会嫁给你。”雪儿像给小学生讲课一样,和颜悦色地说,“我图的是人,是一颗心。但是过日子不比过年过节。没听人讲:年好过,节好过,日子难过。现在咱俩的生活刚开始,我想应该有个计划。人常说:吃不穷,喝不穷,计划不到一世穷嘛。”
“你说怎么计划?”
“爸在村里当了这么多年干部,你让爸托人给你在城里找份工作,等咱有了钱,就在城里买房,然后把我也调过去。”
“呵,真是心灵有通,咱俩想到一块了!”强高兴地搂住雪儿,“我早就有这想法了。”
雪儿娇嗔地瞪他一眼:“什么心通?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好呀,你知识多就教教咱吧。”强一把抱起雪儿,放到席梦思上……
这年秋天,强在城里找了到了工作,是拉垃圾的活。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开着三轮车,装装卸卸,整天和臭烘烘的垃圾打交道,强感觉很没面子,不想干。雪儿知道了,鼓励他说,先苦后甜嘛,哪能一下子给你个局长当。为了让男人坚持下去,雪儿每个周末都特别赶到城里,白天陪着强拉垃圾,晚上加班洗衣服。强的工资微薄,每月200元吃过喝过就所剩无几。雪儿争气,怕别人看不起强,自己省吃俭用,把钱都花在强的穿戴上,可着劲打扮。虽说强的工作不怎么体面,可浑身上下的服饰全是这小城里流行的名牌。城里兴什么,雪儿给强买什么,城里时兴玩BP机,雪儿给强买BP机,城里时兴玩手机,雪儿给强买手机。如果不是亲眼看见强开着垃圾车,单看那身行头,谁都会认定他是在大机关里上班的。有时候,强心里不忍,说咱一个开垃圾车的,玩那牌子干啥。雪儿一笑,说,你呀,没听说“人靠衣服马靠鞍”,咱虽然拉垃圾没什么值得荣耀,但精神不能输。
强心里好不感动。
晚上,躺在垃圾站单身宿舍小小的单人床上,强搂着雪儿,说:“有你这样的好媳妇,我太幸福了。我向你保证,一定要在城里站住脚,一定不让你失望。买房,持家。别人有的,咱要有,别人没有的,我也要让你得到。你相信吗?”
“相信。”雪儿感到很幸福。
第二年雪儿生了。歇产假雪儿也闲不住。有一天,她整理屋子,在强的皮箱里意外发现了一封信。信是一个叫王慧的女孩写给强的。看完信,雪儿才知道强是因为在部队和王慧同居,受了处分提前复员的。骗子!雪儿在心里骂。她抱着儿子哭了半夜。第二天一早,她到城里找强,强陪着笑脸哄着她,说那都是过去的事,并向她保证以后绝不会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强在垃圾管理站一干就是六年,从三轮车换成大东风,还在开发区买了一套房。周末,强和雪儿再不用挤垃圾站的小单人床了,他们总算有了自己的家。强的能干在管理站出了名,在城建局里也出了名。时来运转,到了第七个年头,好运便接二连三找上了强。先是局里调他给局长开车,强就开上了桑塔纳。后来局里又给他弄了个指标,表格一填转成了正式工。强从此走路姿势都变了,胸部挺得快赶上局长了,那双小眼睛紧追着局长转,别的人几乎都看不见了。
强是熬出了头,可雪儿还在乡下教书。执教八年,她挣得一抽屉红本本,却没能调进城里。社会上流行“成绩不如关系,能力不如送礼”。雪儿自知没关系,只有靠送礼。连着两年,钱花了四五千,都叫男人打了水漂。
这年暑假,雪儿去省里进修学习。走那天强开着小车送她到火车站,回来时强却没有接她。雪儿打强电话,强说他跟领导下乡了。
强回来时是十一点半,带着一股酒气。他进门时雪儿就醒了,但雪儿没理他。强一倒在床上就鼾声如雷。雪儿善解人意,她想强可能是陪领导喝酒,不得已才关了手机。这么想着,心中的气慢慢消散了。她下床倒了一杯开水,放在强的床头。强每回喝了酒,半夜里都要起来喝水的。这时,强的电话响了三声,来信息了。
半夜了谁还给他发信息呢?雪儿找出强的手机,不看没什么,这一看,差点把雪儿气疯了。
“没有你在身边,我睡不着。”
雪儿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睁大眼睛,把这条信息反复看了几遍,才走过去推醒强。
强瞟了一眼信息,冷冷地说:“不知道。”又躺下了。
“不知道?你哄鬼吧!”雪儿把强拉起来,“你说清楚,那个女人是谁?”
强仗着酒气,死活不认,硬说是对方发错了信息。雪儿便按图索骥,把电话打过去,对方一听,立即关了手机,再不开机。
雪儿气哭了。她骂强是狗改不了吃屎。强没有像往常那样去哄她,也不承认错误,还嫌吵,跳下床摔门而去,到另一间房去睡了。雪儿感到委曲,气愤,她摔了强的手机,撕了床单,连夜回了乡下。
又到周末,强没有去接雪儿,两个人的冷战,从此开始。
这期间,雪儿从侧面了解到,强的相好是他们单位的,一个老姑娘,人长得很靓,做过领导的秘书,现在是个什么主任。
去年冬天,奶奶死了,雪儿进城办事,走时天已经黑了,到城里是七点多,开门时才发现忘记带钥匙。雪儿想打个电话给强,一摸,手机也忘在家里了。真是倒眉!雪儿跑到街上打电话,强接了,却说他在乡下,一时回不来。雪儿说自己没带钥匙,进不了门。强一听就火了,说:“别绕圈子啦,直说吧,你想怎样?”雪儿想怎样?她不想怎样,也没想怎样。放下电话,一种无家可归的委屈袭上心头,眼泪便抑制不住地流下来。她想,夫妻到这一种地步都不如路人了,还能继续下去吗?
街上灯火阑珊,冷风飕飕,行人稀少。雪儿一个人在街上茕茕而行,走了好一段路,才拦了一辆出租车,又返回到乡下。
有一天,强打电话给雪儿,冷冷地说:“咱们离婚吧。”
“为什么?是我哪里做错了吗?”雪儿问。
“你没有错。”强淡淡地说。
“哪为什么要离?”
“不为什么。我觉得咱俩没感情。”
“没感情这十年是怎么过的?”
“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
“我知道,现在你转正了,开上小车了。”
“随你怎么说。”
雪儿质问:“这就是你向我保证的幸福?这就是别人没有的,你也要让我得到的?”
“……”
雪儿始终没答应强。她把夫妻不和的原因归结到两地分居上。她一厢情愿地设想:只要调到城里,他们的感情会慢慢好起来。
今年暑假,同窗好友给雪儿帮了大忙,总算把调动办成了。可是,仍没挽留住婚姻……
讲完自己的故事,雪儿凄然一笑:“孩子给他了,房子给了孩子,我现在是一无所有,只剩下一个光人啦。”雪儿自言自语,“我不知道我错在哪里?为什么我真心对人,却得到这样的结局?”
“哦,雪儿,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拉起她站到窗前,“不要太过自责。你没有错。”我指着远处江边的一片灯火说,“看见了吗?那儿原是一片废滩,搭建着许多窝棚,住的都是打工的拾荒的。后来市里开发,把那些窝棚全拆了,建起了旅游度假村,不仅亮化发展了市区,还有了可观的经济效益。人世间的事情都一样,旧的生活去了,才会有新的生活到来。”
(完)
李东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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