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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痕(一)

详细内容

人总会受伤,如果结疤,叫做伤痕,如果血流不止,则叫做伤口。

  在我三岁的时候,爸爸妈妈离婚了。我是他们相爱的证明,也是他们不再相爱的见证。妈妈说见到我就会想到她的婚姻是失败的她的人生是失败的,所以她不想见我所以她把我送到了乡下的外婆家所以她很少去看我。由于爸爸的负心,妈妈专横地剥夺了他探望我的权利。

  我的双亲都健在,可我长到十六岁对父母都没什么印象没什么概念。

  外婆是慈祥的。在我呆在乡下的十三年中,给了我全部的爱。乡下的孩子是淳朴的也是野蛮的。和平的时候我们可以亲密无间,战争的时候却常常是头破血流,而我往往是受伤最重的一个。因为我的“无父无母”,小伙伴中身体最弱的毛毛也敢于欺负我敢于指着我的鼻子骂我“野种”。每每我鼻青脸肿的回到家里,还得面对舅母冷冷的目光。舅舅是软弱的,舅母是凶悍的,靠儿子养的外婆说话是毫无地位的。每当这个时候外婆总是把我搂在怀里陪我一起流泪。而我总是能很快的收回眼泪装作若无其事。我爱我的外婆,我也同情我的外婆,她有一个不能让她省心的女儿,也有一个不能让她放心的儿子,还有一个总是让她伤心的外孙女。外婆走的时候紧紧拉着我的手,脸上是不舍和牵挂。那一刻我哭的撕心裂肺。唯一爱我的人,远去了。安葬完外婆,妈妈就独自回了城里,丝毫没有带我走的意思。可我知道我再也不能在乡下呆下去。我已经不再有庇护。舅妈早就对我不满,我知道母亲多年从未付过生活费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收拾了一些简单的东西,我一个人来到了城里,虽然城里并没有我的立足之处。父亲早已再婚,我也有了一个比我小不了几岁的弟弟。而母亲正准备再嫁,我见过那个男人,秃顶,啤酒肚,是个不再年轻的大款。值得一提的是,母亲从未向他提过我的存在。

  当母亲异常严厉的要我回乡下时,我说:“我不回去。那不是我的家。我想在城里一个女孩子想生存并不难。”母亲的脸当即就变色了。我知道我的威胁起了作用。母亲找来了父亲。两人商议的结果使我拥有了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我知道他们采取买而不是租的原因,那样可以减少日后的麻烦。两室一厅,房间不大,但住我一个人足矣。父亲给我办了存折和金穗卡,每人每月存两百元进去,这样他们每月不必见我的面就可以把我打发了。我对这样的安排很满意,因为我也不想见他们。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有房有钱,独立生活,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这是多少同龄人梦寐以求的事啊!说实话,我同情我的父亲,他的前妻是个神经质,他的女儿十三年没见过面,他的再婚妻子是个相当厉害的角色,掌控着家中大权。我难以想象他为了拿钱给我买房和付我生活费要受多少刁难。我也同情我的母亲,一个神经质的女人,第一次婚姻失败,而再次即将到来的婚姻很明显并无爱情因素的存在。

  把自己安顿下来,我开始给自己找学校。我知道这事不能再靠父母,他们于我已经算是仁至义尽。整整奔波了一个月,我终于说动了校长同意我入校。只是学校已没有寝室安排我住宿。这倒无妨,因为学校离我的家更确切地说是我的房子很近,走路只要十分钟。这也是我选择这所学校的主要原因。我学得很卖力,因为我知道这是我唯一的机会。我要通过高考离开这个城市,离开这个于我只有冰冷的地方。在学校我没有朋友,因为我没有时间去培养友情,直到靖的出现。那时每个月400块的生活费除去上学费用几乎所剩无几。于是我把另一间房租了出去。房客就是靖。而事实上我只收了两个月的房租,因为两个月后我们成了朋友。靖是因为寝室内部纠纷搬出来的,她是一个很执着的女孩子,爱和恨很分明。我们同级不同班。

  我没有多少钱,可我尽我所能装点我的房子尤其是厨房。在我的厨房里,厨具一应俱全,包括我淘来的一只二手冰箱。我的厨房整整齐齐一尘不染,因为我不会下厨,因为没人用它。我不可救药地爱着厨房,只因为厨房能给人一种家的感觉。在我的冰箱里放着各种口味的康师傅和统一100,还有我自制的冰块。每天我和靖一起吃泡面一起上学。泡面吃久了感到很腻,刚好又从书上看到一段话,大意是说让女人学会热爱生活,爱生活要先从爱自己开始,让女人为自己炖一只鸡。说实话我和靖都被这段话吸引了,但吸引我们的不是爱什么而是“炖一只鸡”。一只鸡,这对以泡面为生的两个17岁的女孩子是一个多么大的诱惑啊?隔天我从市场买来一只已经宰好拔完毛的鸡,白白净净的。回到家中我们两人轮番上阵手忙脚乱笨手笨脚的把那只可怜的鸡剁成一块一块的,然后扔进锅里,加水,放盐,放酱油,盖上锅盖,打火,开炖。甚至锅内连葱花都没放,更别说花椒等调味品了。也不知道炖了多久,反正揭开锅盖时汤已经不见了。水放少了,盐放多了,很咸,但我们两个很开心,每人一只鸡腿,啃得不亦乐乎。很快,一只鸡就只剩下了一堆骨头。现在回想当时的情景是难以置信的,两个十七岁的女孩子,炖了一只鸡,并吃得干干净净。一种相依为命的感觉。

  那是一段纯真的岁月,也是一段纯真的友情。当这段友情结束时我猝不及防。有一天靖对我说她喜欢上了我们班班长。那是一个很阳光的男孩,成绩好,篮球好,长得帅。我知道班上很多小女生都崇拜他,可我没想到靖也是其中一个。在一个美丽的傍晚,当那个男孩红着脸把一封扎着粉红色缎带的信交给我时,我拒绝了。高考在即,我没有心思关心其他。只是我不知道的是在我拒绝他之前他刚刚拒绝了靖,而靖就在他拒绝她的那一刻拒绝了我的友情。

  在靖搬走的那一天,我在一个叫做“蓝色魅力”的酒吧喝到酩酊大醉,也就在那一天我知道了自己的酒量,因为在我面前已排列十来个空啤酒瓶时我还很清醒。在我趴下前的一刹那,我看到了一张陌生的男人的脸,目光很温和。当我醒来的时候已是早晨,我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家酒店的床上,衣着完好,头疼欲裂。床头的桌上放着一杯水两个鲜橙还有一颗止痛药。那是一个细心的男人。我喝过水吃过药,一边剥着鲜橙一边走出酒店,我还要去上课。四星级酒店,很豪华,不是我住得起的。送我到酒店的那个男人就是谦,我生命很重要的一个人。他是个谦谦君子,把一个醉酒的女孩子送到酒店,留下东西,付过帐,然后离开。

  再次遇到谦是在一个超市。那天是周末,没有课。我独自一人在超市里逛,转了一圈又一圈。我需要的东西很多,只是我没有支付它们的货币,所以我只能看一看,摸一摸,拿起再放下。我是在超市门口看到谦的,确切地说是碰到。因为我碰掉了他手中的东西,三盒中华烟。在我连说对不起时我们都认出了对方。他给我留了电话。

  第三次遇到谦是在高考前夜。即将到来的高考让我欣喜也让我恐惧。家里电线断了,一片漆黑。黑暗和炎热把我逼到了街上,我在大街上茫然地走,不敢停。是谦捡到了我,并带我去了他的家。单身汉的房间,却异常整洁,干净得就像我的厨房。可是异常温暖,给我一种家的感觉。那个晚上,是我第一次放下对整个世界的警惕,向一个可以说完全陌生的人细述着十几年来的悲伤。自始至终,我蜷在他的沙发上,声音干涩而平缓,没有半滴眼泪。我没有料到我会对自己的际遇无动于衷。而他,一直静静地听,没有插过一个字。最后他起身给了我一杯水,又拿给我一床毛毯。我在他的沙发上睡得安静宛如婴儿。

  早上醒来的时候他已摆好了早餐。是我喜欢的豆浆油条。吃过饭他开车送我去考场。也许是好运眷顾了我,接下来三天的考试异常顺利,如行云流水般,轻轻松松。

  接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我再一次酩酊大醉,谦陪我一起。那个晚上我哭了很久,为我终于要离开这个地方,也为一种莫名而至的伤痛。那是一所著名的学府,位于遥远的南方,一个滨海城市。

  学费不菲。我无计可施。谦说费用他出。我拒绝了。我选择了卖掉房子,我生活了三年的地方。价格很高。留足学费后,我把剩下的钱一分为二,分别还给了爸爸妈妈。在我去向他们辞行的时候,他们的脸上有一刹那的不解和不舍,但仅仅是一刹那。

  我只背了一个小小的行囊就踏上了南下的列车。背包里,有两套衣服。当我向谦挥手作别的时候,一种伤感攫住了我。是的,我舍不得这个男人。他的沉稳他的睿智让我折服。他给我的是父亲般的关怀兄长般的呵护母亲般的温柔。离开他,我再无取暖的地方。

  经过两天的旅程,到站了。出站时赫然看到一个硕大的牌子,牌子上是我的名字,牌子下是谦温柔的脸。他已为我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安排好了一切。我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他说是工作关系。我知道是我的关系。他不说,我不再问。我知道我不能给他任何承诺。我们的年龄相差太多,8岁,而我,距离毕业还有漫长的四年。身为家中独子的他,身为台湾一家大型企业唯一继承人的他,背负着太大的家庭压力。我不能给他承诺,而且,当感情中掺杂了太多的感激因素时,我无法判定一段感情的性质,是爱情抑或亲情?

  进入大学的我,是疯狂的。我的青春已被压抑了十九年,我不想再浪费剩余的火热岁月。我做一切我想做的事。而谦则一如既往的支持我,从物质到精神。他的支持,除了钱,我照单全收。我的帐号上只有学费,为了生活费,我去做家教做推销做代理,写文章赚取稿费,还要做功课参加社团。见到我,谦是一脸的无奈和心疼。而我,累了,倦了,我会逃离校园,关掉手机,一头扎进谦的房间赖在他的床上一睡不起。而他总是摇摇头关上房门去上班或者呆在客厅里抽烟,在上班之前还不忘在冰箱里放上酸奶和蛋糕。当我一觉醒来往往是夜色降临,桌上是他精心准备的丰盛的晚餐。非常可口,我不知道他是在什么时候学会了下厨。当外婆离开以后,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依靠。依靠他,我是那么的理直气壮心安理得。我会絮絮叨叨地给他讲学校的趣事,讲打工的经历,讲又有哪个小男生给我送花约我看电影。 而他总是微笑地听,不时插一句“那个小男生帅不帅要是帅可以考虑”的话。

  我开始学着恋爱。我的男友换得很快,因为没有感觉。阳光的略显幼稚,沉稳的稍显做作。是啊,有几人能比得上优秀的谦!我不想再玩游戏。我等着谦的告白,只要他开口,我可以放下一切跟他走。爱情也好,亲情也罢,只为了,安全!可他总是静静地看着我,看着我周旋在一个个男生的身边,沉默,沉默。

  我的耐心被一点点消耗着。而在这时,张扬出现了。他的性格正如他的名字,张扬奔放,洒脱不羁,与谦完全不同的性格。他的追求热烈而直接,让我无力招架。跟他在一起,我知道了什么叫做疯狂什么叫做刺激。我不可挽回地深陷其中,而忽视了谦伤痛的眼神。毕业之后,我们马上就结婚了,而这时距我们相识仅仅5个月。在婚礼上,谦是我唯一的亲友团,他送了我一串昂贵的蓝宝石项链。找工作很顺利,我们分别到了两家大型合资企业。

  有了自己的家,我再也不用赖在谦那里寻找安全感。再见谦,两人话都少了许多。我不知该如何开口,对这个自己曾经想托付的人。倒是他拍拍我的头,用一种兄长的口吻说:“要乖乖的,不要乱发脾气,有事来找我。”说话时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已婚的身份使我不敢多说其他。

  婚后的生活是平静的。张扬是个浪漫的人,时不时带给我一个惊喜。渐渐的,工作和家庭的忙碌使我忘了谦,忘了那个一直在关心我的人。

  张扬的工作越来越忙,出差的时间越来越多。我也是。我们都想在工作上做出成绩。可我却忘了一件事,忘了张扬骨子里的反叛和浮动。对于他来说,家是一个驿站,而对于我来说,家是一个梦想多年的避风港湾。结婚两年,一直没有孩子。我很着急,而他却不以为意。

  张扬又出差了。而我则不时地感到恶心眩晕。我去了医院。医生的检查让我欣喜:怀孕一个半月。手抚小腹,一阵幸福感油然而生。我没有告诉张扬,我想给他一个惊喜。隔天看到谦,我一脸骄傲地向他宣布了这个消息。瞬间,他的脸变得惨白。而沉浸在巨大幸福中的我竟丝毫没有在意。隔了几天,谦从台湾打来电话,说他已经返台接管家族企业,让我自己保重。我一阵难过,我已经耽误了他好多年,没有理由再要求他什么,他已经为我付出太多了。很突然地,我感到很不安全。谦的离开,带走了我的安全感。

  张扬回来了。我还没来得及把这一巨大喜讯告诉他,他就给了我一个措手不及。他提出离婚,理由是他使一个女孩子怀孕了,已经三个月。我懵了。当我拉住他的胳膊问他为什么时,他不耐烦地推开了我。他的骤然一推使我失去重心摔倒在地,也使我失去了才一个半月的胎儿。在医院里,张扬铁青着脸问我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他,我说:“那有什么关系吗?就算我告诉你,你会怎么做?是让那个女孩堕胎离开你还是逼我堕胎和你离婚?”他不再说话。在病床上,我签了离婚协议。就这样,我的婚姻在经历了两年四个月又十六天以后,随着一个胎儿的消失而结束了。在办完离婚手续不到半个月,张扬又领了结婚证。那个女孩青春亮丽,刚满20岁。

  在这场婚姻闹剧里,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只是这时已没有人来安慰我。谦已经离开了我的生活,带着他给我的安全感。

  换了一份工作,换了一个城市。一切从头开始。生活重又忙碌起来。白天没有时间去想以前的伤,孤独的暗夜,只能一个人独自咀嚼悲凉。自舔伤口算不算一种凄美?我不再同情我的父母,现在我开始同情我自己。我开始学着一个人生活,学习烹饪,学习享受。是的,女人就是要热爱自己,善待自己。我学会了给自己煲各式各样的汤。只是,我不再谈感情。有过一次刻骨铭心的痛,已经够我咀嚼一生。

  作为合资企业,公司派人到台湾参加培训。我是其中一个。台湾是谦的家乡是谦长大的地方。培训间隙,我去了谦的公司。可我没看到谦,只看到一个慈祥的老人,有着一张与谦酷似的脸。应该是他的父亲吧!可是谦呢?他为什么不在?我愕然。

  我以旧日好友的身份拜访了两位老人。谦的父亲和蔼可亲,提到儿子时一脸的凝重:“他从大陆回来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不仅接手了他一直拒绝的公司,而且疯狂工作,在世界各地开设了一个又一个分公司,现在应该在美国准备另一个分公司吧!不过他好象并不快乐。”谦的母亲雍容华贵精明干练,只消看了我一眼就知道我是让她儿子改变让她儿子不快乐的人。她叹了一口气说道:“他现在只知道工作,很少回家,没人知道他下一分钟会在什么地方。我们两老想见他一面都很难。我们也劝过他不要办太多公司,只是……唉!”我不知道该对两位老人说什么,毕竟造成这一切的都是我。在两老的面前,我是他们的罪人。

  培训结束回到公司,迎接我的是一束美得夺目的玫瑰花。我知道送花人,我的老板。一个饱经沧桑的男人,在商海几起几落,在情海几经打击。年轻时由于贫穷初恋情人投入他人怀抱,之后辛苦创业终于在商场占有一席之地,却在公司陷入危机时遭遇老婆携款潜逃。之后再度崛起身边却不再出现女人。从我第一眼看到老板时就感觉到了他看我时目光的异样。只是在感情上深受伤害的我已经决定不再谈感情的我又如何能接受他抚慰他!我的逃避干脆而直接,他的表达婉转而热烈。看来注定我又要伤害一个人了。

  站在镜子前看自己的脸。29岁的女人,失去了青春却保存了美丽,岁月已经在额角留下了淡淡的痕迹,眼神空洞。有的时候也想过30岁以后的生活,可能会再结婚,找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老实而木讷,平平凡凡的过一辈子。更多的时候会想到谦,想到他陪我度过的那些日子,想到当初如果没有张扬我们会是什么结局。

  母亲生病了,很厉害。肺癌。我又回到了那个小城。生病的母亲苍白而虚弱,静静地望着我,不说话。我早就原谅了我的母亲,从我失去孩子失去婚姻的那一刻起。睡梦中的母亲时时在呓语,没人能听清说的是什么。母亲嫁的那个男人不停地抽烟,头发秃的更厉害了。母亲去了,在临走的时候紧紧抓住我的手,口中却喊出了父亲的名字。

  我看到了父亲,已经花白了头发,伛偻了背影。“爸爸!”多年以后我又喊出了这个久违的称呼。有点生疏,却不陌生。父亲望着我的目光很苍老。我是他的女儿,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我也见到了我的弟弟。23岁,青春阳光,朝气蓬勃,刚刚大学毕业,像极了当年在校园里叱咤风云的张扬。我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弟弟。我喜欢他的热情奔放,那让我想起我失去的年轻岁月。弟弟对我心无芥蒂,热情真诚,与自己多出的这个异母姐姐并无隔阂。

  在回去之前,我去了自己曾经就读的学校附近走了一遭。在那里我却遇到了我以前公司的老板,也正是从他那里我知道了当初我和张扬轻易得到的待遇优厚的工作是谦一手安排的,也知道了当时谦曾经特意去学烹饪。

  带着一种复杂的心情我又去了已经易主的曾经属于我的房子,记载过我一段年轻岁月拼搏岁月的地方。可是当我按响门铃,前来应门的却是我万万想不到的人,谦!我笑自己的蠢。是啊,除了谦,还有谁会花高价买下我那位置格局都不好的房子呢!显然没有料到我会来,谦表现出片刻的手足无措。我大笑,笑得眼泪哗哗流,之后紧紧抱住谦,再也不愿松手。

  屋内的格局一如以前,包括家具,和我在时完全一样,不同的是多了许多照片,全是我的,生活照,各种姿态的都有。我从来不知道谦是在何时抓拍的我的照片,照片上的我青春洋溢,眼神明澈,全然不似现在这般灰暗。

  从我到来,谦一直没说过一句话,只是紧紧地抱住我,静静地看着我。

  “你为了我不肯回去接管家族企业?”

  “你买下我的房子?”

  “你为我去的南方?”

  “你为我学习烹饪?”

  “你为我们安排工作?”

  “你为我回到台湾?”

  “你为我……?”

  所有的问题都没有回答,所有的答案又都是那么清晰。

  “嫁给我!”这是他开口以后的第一句话。

  “这句话,八年之前为什么不说?你知不知道当年我一直在等这句话?”直到现在我才发现,我爱这个男人,一直都爱。他带给我的,不仅仅是安全而已。“我一直都在这里等你,每年都会回来,在我们第一次认识的那天。嫁给我!”我第一次见到他用这么认真的口气说话。可是破碎如我,还能再谈感情吗?还配吗?

  “嫁给我!我不会再给你逃跑的机会!”感觉到我的迟疑,他的目光更加深邃。我缓缓地点头,再一次抱紧他,他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我的脸上。

  “答应我,不要让自己太累。回家去住,两位老人很担心。”

  “我会带你一起回去!只要有你的地方,我都不会离开。”

  回到工作的地方,我递上了辞呈。

  “为什么?难道我对你不够好吗?如果只是为了避开我,你不必辞职。”老板一脸困惑一脸伤痛。

  “不是,你对我很好,只是我们不合适。”我不知道怎样说才能不伤害到他,可我知道我的拒绝就是对他最大的伤害。

  “哪里不合适,你告诉我,我可以改!只要你不辞职,我可以回总公司。”

  “我要结婚了!”我的声音很低。我又要伤害一个人了。

  这句话无异于炸弹,一下子就打倒了我的老板。他颓然坐下,闭上眼睛,用手撑着额头。许久才说道:“我接受你的辞职。祝你们幸福!还有,如果不开心,欢迎你随时回来。”这是一个风度涵养俱佳的男人,伤害他,我于心不忍却又无可奈何。

  婚礼在台湾举行。公婆对他们十年未回家的儿子欣喜异常,对让他们儿子十年不回家又把他们儿子带回家的媳妇和蔼可亲。一种家的感觉包围着我。这是我寻找了近30年的感觉,久违的幸福。

  谦把分公司交给他人,一心留在家里打理总公司。除了偶尔出差,他不再离开家。这一点让公婆非常欣慰。我怀孕了。公婆对我亲如父母。在小家伙出世后公公赶紧退休整天含饴弄孙不亦乐乎,甚至为抱孩子时间长短与婆婆吵嘴。小家伙活泼好动,看来没有遗传到他父亲的稳重。

  谦说:“不要再想以前的伤,是伤口总会结疤。把伤痕交给我让我把它抚平,以后我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娶到你,是上天对我最大的眷顾,是我最大的幸福。”

  “也是我最大的幸福!有你,我的伤口不药而愈。”我紧紧抓住我的幸福,不再放手。

(完)